“學不十日五日又懶。孟子曰,‘一日暴之,十日寒之’”!
“近世講學不著實,常有誇底意思。譬如有飯不將來自吃,隻管鋪攤在門前”!
“譬如登山,人多要至高處,不知自低處不理會,終無至高處之理”。
“若隻是握得一個囫圇的果子,隻知裏麵是酸是鹹,是苦是澀,須是與他嚼破,便見滋味”。
“有一分心向裏得一分力;有兩分心向裏,得兩分力”。
“關了門,閉了戶,把斷了四路頭,這是讀書底時候”。
“須是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看人文字當如此,豈可忽略。看文字須是如猛將用兵,直是鏖戰一陣;如酷吏治獄,直是推勘到底,決是不恕他方得”。
“讀書須光明磊落,不可先責效;才責效,便有憂愁的意,胸中便結聚一餅子不散”。
“讀書不可貪多,常使自家力量有餘”。
“讀書之道,用力愈多,收功愈遠,先難而後獲,先事而後得”。
“讀書不精深。也隻是不曾專一仔細”。
“為學讀書,須是耐煩細意去理會,切不可粗心。如數重物色,包裹在裏許,無緣得見,須是今日去了一重,又見得一重,明日又去了一重,又見的一重,去盡皮,方見肉;去盡肉,方見骨;去盡骨,方見髓,使粗心大氣不得”!
“讀書比方看屋,若在外麵見有此屋,便謂見了,即無緣識得,須是入去裏麵,逐一看過,是幾多間架,幾多窗欞,看了一遍又重重看過,一齊記得才是”。
“讀書如人飲酒相似,若是愛飲酒人,一盞了又一盞吃;若不愛吃,勉強一盞便休”。
“今之始學者不知此理,初時甚銳,漸漸懶去,終至都不理會,此是當初不立程限之故”。
曾文正公家書:
“買書不可不多,而看書不可不知所擇。韓退之為千古大儒,而自述其所服膺之書,不過數種;……柳子厚自述其所得……皆不甚多……高郵王氏父子,懷祖先生《讀書雜誌》中所考訂之書……凡十七種,又別著《廣雅疏證》一種;伯申先生《經義述聞》中所考訂之書……凡十二種。王氏父子之博,古今所罕,然亦不滿三十種也。
餘於“四書五經”之外,最好《史記》、《漢書》、《莊子》、《韓文》四種,又好《通鑒》、《文選》及姚惜抱所選《古文辭類纂》……爾有誌讀書,不必別標漢學之名目,而不可不一窺數君子之門徑。”
“《四書》、《詩》、《書》、《易經》、《左傳》諸經,《昭明文選》,李、杜、韓、蘇之詩,韓、歐、曾、王之文,非高聲朗誦,則不能得其雄偉之概;非密詠恬吟,則不能探其深遠之韻。譬之富家居積,看書則在外貿易,獲利三倍者也;讀書則在家慎守,不輕花費者也。
譬之兵家戰爭,看書則攻城略地,開拓土宇者也;讀書則深溝堅壘,得地能守者也。看書與子夏之‘日知其所亡’相近,讀書與‘無忘所能’相近,二者不可偏廢。”
“得名人詩文集,靜心讀之,亦足養病。凡讀書有難解者,不必速求甚解,不能記者,不必苦求強記,隻須從容涵詠,今日看幾篇,明日看幾篇,久自有益。”
“看《漢書》有兩種難處:必先通小學訓詁之書,而後能識其假借奇字;必先習古文詞章之學,而後能讀奇篇奧句。於小學、古文兩者未曾入門,則《漢書》中不得識之字,不能解之句多矣。欲通小學,須看段氏《說文注》、《經籍纂詁》二書。欲明古文,須看《文選》及《古文辭類纂》二書。”
“看《文選》,宜略鈔典故、藻采,分類鈔記,以為饋貧之糧。”
“凡治經,無論看注疏,看宋傳,總宜虛心求之。其愜意者,則以朱筆識出。其懷疑者,則以另冊寫一小條,或多為辯論,或僅著數字,將來疑者漸晰,又記於此條之下,久之漸成卷帙,則自然日進。”
“高郵王懷祖先生父子經學,為本朝之冠,皆自劄記得來,故鉤元提要,為讀書第一要訣。”
以上所引,話也不少了;除此以外,也不曉得有多少。但就此看來,也可斷定有些話是很有心得,很有經驗,很有價值的,我們應該照樣去學;有些話是很頑固,很腐敗,很笨,很不經濟的,我們就不應該去學。譬如“道理書讀盡……”、“讀經宜冬……讀史宜夏……”這些可笑的見解,我們隻好當著“耳邊風”了。又如說經書多少頁,史書多少頁,每天讀多少頁,幾年可畢,我們現在要做的事件很多,不專消磨精神在這個上麵了。最可怪的,是從前那些書呆子:如頭懸梁啦,椎刺股啦,這種呆氣,令人實在不敢再步他們的後塵了。還有(1)張祜好苦吟,妻奴喊他都不答應;(2)孟浩然心裏想到詩,看錯路,走入醋甕裏去;(3)賈浪仙因為推敲一句詩,被韓吏部抓了去;(4)近世任翼聖學易,苦想了七天七夜,幾乎昏迷不省人事。又有看書的時候,馬打頭上越過,不知道;同人家討論學問,把大婚的吉期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