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國文化問題略談(3 / 3)

三、將此八大問題或十大問題排定之後,可選擇其中一個問題為研究入手處,而試求其解答。

四、假定得到比較滿意之解答,再試以此所得者用以解答第二個問題。假使亦能解得通,再用以解答第三個問題。假若解不通,當然另求新答案,或修改舊答案。

五、最後你能恍然十大問題都可以用一個答案來說明它。那末,你對於全部中國文化便豁然貫通了。你對於中國文化之所以為中國文化(它不向於任何文化之處),其根本特征所在,便把握著了。

我的研究,就是這樣進行。我最近在寫《中國文化要義》一書,其內容就是這樣。

六.怎樣建設新中國文化

怎樣建設新文化,最好等待完全弄明白舊文化之後再談。無奈此事早從五十年前變法維新就開始了。而且至今沒有中止,誰亦無法使它暫為中止,容我們研究打算之後再說。

此五十年來文化建設上,中國人所持態度不一,有如:

一、中學為體,西學為用;

二、全盤西方化;

三、建設中國本位文化;

四、……

我的態度在二十餘年前曾提出“對西洋要全盤接受而根本改造”之說。這見於所著《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一書之結論中。但國人不留意,或以我為主張“中國本位文化”論者。今我無意申明舊話,隻辯明“中國本位文化”是用不著說的。

記得前十幾年,英國學者羅素於其講學中國而返歐之後,曾著有《中國問題》一小冊。其中有類似“中國本位文化論”之主張。他說,無論為中國人打算,為世界人類打算,都應當寶愛中國文化而莫要損壞它。不過今日中國已陷於問題中而亟待解決;為了解決中國問題,它的政治、經濟都必須改造。在改造時,都要顧及中國文化才好。不問用何種政治製度、經濟製度,隻要能達到中國文化長存於世界之目的,羅素他都讚成。他這番意思真是可敬可感。恐怕中國人真正抱著這種心腸者,還不多有。然在當時,我就指出羅素此種顧慮是多餘的,不必要的。

羅素認為可寶愛的中國文化,是指中國之一種人生觀或某種精神、某些優點而言。其所用“文化”一詞,是狹義的,與政治經濟相關係而不包政治經濟在其內。所以他將中國問題區別為文化、政治、經濟三麵(見他原書)。為說話方便,分為三麵說是可以的。但事實上卻隻是一個問題,而不可分割得開。在解決時,亦是一麵得通,其他兩麵皆通;若不通時,則一切皆不通。在問題解決上(即中國的出路上),必含有文化新成分固無可疑;但同時還離不開舊文化,亦無疑問。因為所解決者,固屬眼前事實問題,然此事實卻正是從很遠曆史演下來到眼前的。眼前事實,不論大事小事,無在不寓有過去文化上優點、劣點、長處、短處在內。你救不了他的短處,固然得不到解決;你不順取他的長處,則亦無從而解決起。辦法是要從事實中尋出的;出路是要受曆史背景決定的。凡相信中國文化有其優長處的人(如羅素),都不必怕在中國問題解決上將會忽略遺漏他原來優長之處的。——這是不可能的事。

在我探討中國問題時,隻見眼前經濟、政治兩大難關,初未嚐於此外留心到什麼文化問題。隻在求經濟、政治問題解決時,乃發見固有文化長短得失,而與羅素一樣地寶愛中國文化。然此時仍繼續研索這些事實問題(經濟、政治)之出路何在;但求事情作得通,其他一切不計。我完全不先懸一“中國本位”的標準,或莫損及固有文化的限定。設若先懸有一標準或限定,而又是這樣抽象虛緲不好捉摸的標準限定,那麼一切探討研索將成窒礙,中國實際問題怕倒不得解決了。

質言之,“中國本位”是將來自然到達之結果,用不著此時預存成見。——這是我的態度。

錄自《漱溟最近文錄》,9-14頁

1944年5月,中華正氣出版社

《大剛報》(衡陽),194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