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辛棄疾還擔任過各地的安撫使,江西、浙東、湖南、湖北、福建的安撫使他都做過。不少書中雖然也提過辛棄疾擔任過“安撫使”,但並不詳細解釋,不少讀者不知安撫使到底是一個什麼官,往往望文生義,還以為安撫使就是帶著豬羊酒飯犒勞一下軍隊,發發獎品什麼的呢。其實安撫使可不是“弼馬溫”,這官職總攬一省的軍政大權,相當於大軍區司令的職務,並且可以“便宜行事”,是實際中的省級一把手。南宋最重要地區的“軍區司令員”都讓辛棄疾當過,還不算重用嗎?難道封他為“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這是小說評書中的頭銜,實際沒這職位),總攬全國的軍事大權?
當時的朝中小人彈劾辛棄疾時常說他“殺人如草芥,用錢如泥沙”,確實當時好多人都很怕辛棄疾。著名詞人陳亮,後來和辛棄疾是好朋友,但一開始他對辛棄疾也是心懷畏懼。兩人初會麵時,喝得大醉,辛棄疾和他細談天下大勢,說杭州這個地方不適合當都城,無險可守—“錢塘非帝王居,斷牛頭之山,天下無援兵,決西湖之水,滿城皆魚鱉”。陳亮半夜酒醒後,竟然和進曹營盜書的蔣幹一樣心虛起來,他聽說辛棄疾殺人不眨眼,心想辛棄疾一時酒後失言,將軍事秘密說給我聽了,清醒了心下後悔,幹脆殺了我滅口怎麼辦。於是陳亮連夜偷了辛棄疾的一匹寶馬逃之夭夭,過了一個多月,又寫信給辛棄疾說明原委,辛棄疾性格豪爽,不以為忤,還資助他十萬緡錢。陳亮這人也是個惹禍精,後來好幾次出事(家僮殺人,等等),都是辛棄疾救了他。
同時,辛棄疾還有一個好友叫劉過,劉過字改之,金庸先生寫的神雕大俠楊過也是字改之,可能是由此而來。劉過和陳亮一樣寫有不少的好詞,但性格也是疏狂不羈的蕩子脾氣。他曾和朋友吳平仲一起去妓家喝酒,有個叫盼兒的歌妓本來是吳平仲的相好,而劉過文采好,寫了首詞,其中有什麼“雲一窩,玉一梳,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蛾”之句,盼兒心下歡喜,就愛上劉過了。於是吳平仲大怒,拿了刀子要捅劉過,劉過一閃,把盼兒捅成重傷,被官府知道後,劉過被捉進大牢,吃了官司(《浩然齋雅談》)。
劉過寫過這樣一首詞:
沁園春
鬥酒彘肩,醉渡浙江,豈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約林和靖,與坡仙老,駕勒吾回。坡謂:“西湖正如西子,濃抹淡妝臨照台。”諸人者,都掉頭不顧,隻管傳杯。
白雲:“天竺飛來,圖畫裏,崢嶸樓閣開。看縱橫一澗,東西水繞。兩山南北,高下雲堆。”逋曰:“不然,暗香疏影,隻可孤山先探梅。”須晴去,訪稼軒未晚,且此徘徊。
這首詞非常像辛棄疾的風格,意境也很有趣,劉過假想白居易、林逋、蘇東坡這幾個不同時代的人聚在一起,在西湖邊徘徊遊玩,還各發議論,很有現在“穿越”派的思緒。雖然該詞被嶽飛的孫子嶽珂譏為“白日見鬼”,但辛棄疾很喜歡,好酒好肉留劉過住了一個多月。劉過揮金如土,不知節儉,辛棄疾給他的一百萬錢很快花了個精光。這天劉過家中來信,說母親病重,要他回鄉,劉過一摸口袋,又是空空如也,沒剩下幾個錢。辛棄疾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於是二人微服到妓院裏去“抓嫖”。
辛、劉二人“抓嫖”,不去洗頭房拿小角色,隻去高級娛樂場所逮官員。二人去了當地最好的青樓,撞見一位都吏正在喝花酒,見了衣衫破舊的辛、劉二人,以為是叫花子要小錢,高聲叱罵,命仆人推搡出去。二人大笑而歸,回到帥府,辛棄疾就以有緊急公務為名傳喚這名都吏,這名都吏正在青樓快活,沒人能找到。直到天明後才聽說辛大帥夤夜呼喚,當下惶急不堪地趕來。辛棄疾一臉怒色,要將他發配到遠惡軍州,這人嚇得魂不附體,情願以罰代刑。於是辛棄疾罰了他一千萬錢,給劉過買了條船後,把這一千萬錢交給他,囑咐他以後花錢節製些。
正是因為辛棄疾官職顯卓,他這才有條件閑居帶湖之畔過閑逸的日子,辛詞中留給我們的印象是:“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裏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一副田園中普通農家的風光。但事實上辛棄疾可不是像窮酸老杜那樣住低小的茅屋,他是在“有曠土,三麵附城,前枕澄湖如寶帶”的好地段蓋了一座“築室百楹”的別墅。這棟莊園極為宏麗,據說朱熹曾“潛入去看,以為耳目所未睹”—朱老夫子偷偷去參觀,驚歎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園子和房子!”
辛棄疾的身邊,也不僅僅是大兒、中兒、小兒相伴,“老婆一個,孩子一大幫”,這是窮人的標誌。人家辛棄疾老婆也是一大幫,身邊珠環翠繞,娶有整整、錢錢、田田、香香、可卿、飛卿等多名姬妾。“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辛棄疾身邊的紅巾翠袖可真不少啊。
隨便說一下,整整這個小美女擅長吹笛,後來被辛棄疾送給一個看病的醫生了。當時辛棄疾的夫人病重,辛棄疾就指著整整對醫生說,你能醫好就送她給你,結果可能辛夫人聽後一高興,病就好了,可是整整倒黴了,隻好收拾東西離開了辛府。真是“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古時妻和妾的地位,那可差多了。古書記載粗略,不知這醫生長什麼模樣,但我的印象中古代醫師多是一把山羊胡子的猥瑣相,想來不會像剛從蝴蝶穀出師的張無忌那樣俊俏。
辛棄疾還有一首詞,是寫給其妾可卿(前麵有賈瑞,這裏有可卿,紅學家們眼前一亮,又有新發現了哦)的:
西江月 題可卿影像
人道偏宜歌舞,天教隻入丹青。喧天畫鼓要她聽,把著花枝不應。
何處嬌魂瘦影,向來軟語柔情,有時醉裏喚卿卿,卻被傍人笑問。
從詞中看,可卿大概是芳年早逝,辛棄疾對她十分懷念,所以畫了她的影容來不時展看。畫上的可卿手把花枝,嫵媚可人,然而,再熱鬧的場景她也看不到了!“喧天畫鼓要她聽,把著花枝不應”,此語好癡,讀來令人鼻酸。都說辛詞粗獷,其實這首詞細讀下來,其深情微婉處,當可與秦觀爭角,柳永那些逢場作戲的詞,不堪相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