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華棖感覺洋方丈的女兒並不喜歡洋方丈,這是一個性格和模樣一樣奇怪的女人。她時常衝著洋方丈大發脾氣,大聲叫嚷,誰也聽不懂她在叫嚷什麼,但是看她的樣子,曉得她是在發怒。她圓瞪著綠色的眼睛,兩隻手飛舞著,嘎嘎叫喚,活像一隻護蛋的母雞。而洋方丈卻埋著腦袋,一語不發地默默忍受著女兒的叫嚷,有時候他雙手捂住耳門,那個發瘋的女兒以為他是躲避自己的叫嚷,竟然衝上去拍開他的雙手。洋方丈哀怨地看她一眼,無可奈何地隻有敞開兩隻耳朵繼續默默忍受。
魯華棖看不慣,責問洋方丈為什麼不管管,說教說教,做女兒的怎麼可以對自己的父親這樣呢?洋方丈痛苦地搖搖頭,他說他其實喜歡女兒這樣,他感到十分幸福,因為這一切叫他覺得真實。他還說自己的不幸和女兒無法相比。女兒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女兒從小就失去了父親,然後又失去了母親。當然,再大再多的苦難也沒辦法阻攔花朵在春天裏綻放。她的女兒成為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她尋找到了甜美的愛情,有了自己的美滿的家庭,還有了值得人尊敬的愛好,閱讀和寫作。但是這個充滿陽光的絢麗多彩的春天沒有在她的生命裏持續多久,悲傷和痛苦沿著不幸的腳印,再次找到了她。她的兩個孩子罹患天花死亡。接著是她的丈夫。洋方丈說,忘記悲傷最好的辦法就是重新開始生活。他的女兒後來又結婚了。但是嫁的這個丈夫不是個寬容和善良的男人,他無法容忍她酗酒,將她趕出了家門,叫她走投無路,幾乎死亡。
感謝主,失散的親人終於相聚在了一起。洋方丈對於現在這個結果感到滿意。
其實土鎮的女人們也有許多喝酒的,不過從來就沒聽說有誰醉倒過。但是這個洋女人不一樣,她動輒就把自己灌倒。她原來一直喝自己帶來的洋酒,不過自從喝了一回曹姓人家燒酒坊的地窖老燒後,就不再改口了。她通常會在傍晚去曹姓人家燒酒坊打酒,拿出錢,像豪氣衝天的土鎮爺們一樣拍在櫃台上,大聲吆喝,地窖老燒。然後遞過去酒瓶子。土鎮人打酒都是罐子,瓦罐,陶罐,瓷罐。洋女人打酒的器皿土鎮人多數沒見過,透明的,叫玻璃瓶。滿滿一玻璃瓶地窖老燒,洋女人邊走邊喝。到基督院門口的時候,她已經搖搖欲墜地像個滿地轉的陀螺了。
更多時候,洋女人喜歡帶著紙和筆墨去棺山上書寫。當然,她還會帶著出自曹姓人家燒酒坊的地窖老燒。通常她放酒的籃子裏還會放些她做的餅子。她坐在棺山上的某處草坪裏或者某棵大樹下,一邊飛快地寫字,一邊慢條斯理地吃她的餅子,喝她的地窖老燒。
洋女人寫到高興的地方,還會站起來高聲歌唱,在那些墳堆和墓碑之間展開雙臂,像一隻鴨子一樣瘋跑。有人把洋女人的舉動報告給黃姓人家老爺。黃姓人家老爺向來報告的人說,你應該感到高興,因為這樣的女人不是你家裏的。來報告的人說,要是我有這樣的女人,我早把她埋棺山上頭去了。黃姓人家老爺哈哈大笑。
洋女人的酒量好極了,一般的土鎮男人也比不上。當一瓶地窖老燒幹了,她就從那些墳堆和墓碑裏走出來,下了棺山。出現在人們麵前的是一個麵孔酡紅得像熟透的櫻桃一樣的女人,金色的頭發在夕陽下閃耀著金子般的光芒。她搖搖欲墜,見誰都嗬嗬地笑,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語,將籃子裏吃剩的餅子饋贈給每一個她遇著的男人和女人。男人一般是不會要的,厭惡地皺著眉頭,閃到一邊。充滿好奇心的女人會接下她遞過來的餅子,然後看她搖搖擺擺的背影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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