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本來沒多大必要見麵的,但是一審那個檢察官給我打了電話,叫我無論如何考慮見見你,我這才勉為其難地讓你來了。沒辦法,誰叫她是我的學妹呢。”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目光淡然,口吻輕飄。
“我也明白了她為什麼讓我考慮見見你。”
“為什麼?”我輕聲問道,鎮定地看著她。
“她說你很特別,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力量。”
袁檢壓低聲音說道,然後又恢複嚴肅的神色。
“你們走吧,我還有事。對了,關於你剛才說的那一點,我會去跟被告人核實的。”
我望著袁檢離去的背影,心中歎息。一出檢察院的門,我問曹律師:“檢察官在二審中能起作用嗎?”
“當然能。我還遇到過在二審中檢察院主動撤案的,因為發現事實有誤,最後他們撤了案。還有的情況是,他們有可能會在二審中發現了新事實,對於案件的性質或量刑,會向法官提出新的建議。”
曹律師諱莫如深地看了看我,口氣輕鬆。
有一天,我不知哪來的勇氣,跑到二審法院去,要求見那個法官。門警攔著我不讓進,我一直向他說好話,他也不理我。後來有個法院的領導經過,問是怎麼回事,我大膽地向他說了目的跟理由。領導沉思片刻問,你覺得一審對你丈夫判決不公?是的。我一口咬定。領導領著我去了法院大廳旁的一間屋子裏,我感覺那裏是信訪接待室。領導讓我把案子的情況說一說,我便說了。他問我為什麼認為一審判決不公,我便說了我的理由。領導默默聽完,沒有表態,隻表示他會將我的意見轉告給具體的辦案法官,但是法官判案是有絕對的獨立權,任何人是不能幹涉的。我說明白,我隻是覺得應該將一些事情說明,尤其是我們親屬的求情願望。領導有理有節地對待了我,最後要求我回去,表示他會留意這個案子的。領導返回了辦公樓,我離開時路過大門,門警對我說,你運氣很好,正恰遇到我們院的這個領導了,他是個勤政負責的好領導,隻是平時很忙,難得接待一回群眾,但隻要是被他接待過的,那這個案子他一般都會認真督辦,絕對判決公正。聽了這話,我非常欣慰。
回到家後,我覺得很累,是心累,很想躺下休息,門鈴卻響了。
有幾個人站在門口,其中有一個我認識,是俊凡以前的同事。領頭的一個中年男人首先做了自我介紹,原來他是俊凡以前的領導。我將他們讓進屋,坐定後用探尋的目光盯著那位領導。他說明了此行的目的,是為俊凡的事而來的。他首先表示了同情與哀痛,我沒有回應,心想事情都發生半年多了,這才來做表示,不覺得有理有情。領導見我沒反應,大概料到我有情緒,於是開始說製度,表示像俊凡這樣觸犯了刑法的情況,就要立即開除公職的,但是單位考慮到他曾是一位勤勉盡職的員工,加上不想再在親屬的傷口上撒鹽,所以一直沒有作出除名決定。其實我心理明白,他們一直將此事隱瞞,主要是害怕給單位造成不良影響,對內宣布都是尹俊凡因私人原因將暫停職務。這一點,還是欣然告訴我的,她的消息靈通。領導停下看了看我,我還是不作表示。他顯得有些無奈,又說,你看,我們還一直在發基本工資給尹俊凡,可見我們還是非常體貼他的。我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俊凡的工資卡還一直在家裏沒有動過,我根本沒想到這事,所以也不知道他們單位還堅持在發工資給他。我略微抬眼,還是不說話。領導這才說了正題,單位現在正式下了通知,要跟尹俊凡解除關係,考慮到他以前在單位裏的表現,還是決定適當發些遣散費給他,問我有什麼意見沒有?我抬頭說沒有。領導見我如此幹脆倒一時語塞了。這時旁邊的另兩位同事來打圓場,說了些寬慰我的話,又一同表示了對俊凡的同情,還表示大家其實一直心係著俊凡的事情。我平靜地看著他們,心裏歎道,冷暖自知便好。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個年輕女孩,介紹說也是他們單位的同事。女孩一直盯著我看,漂亮的臉蛋上沒有任何表情。幾個人各自表達一番後,出現了短暫的冷場,他們都不再言語,但又都不肯再看我,隻好彼此看看,或是將目光挪向別處。我意識到,他們是在等我的表態。於是我開口了,我表示對單位的這一決定能夠理解,是俊凡觸犯了製度,理應如此,我作為家屬深表理解,需要我配合做什麼請盡管提出來就是了。領導一下子露出輕鬆的表情,似乎壓在心上的巨石一下子落了地。他一麵讚歎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一麵說需要我簽一些文件。他衝那女孩使個眼色,女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才低頭從自己隨身帶的一隻大包裏取出幾份文件。領導伸手去想接,她卻突然起身走到我身邊來,將那幾份文件放至我麵前的茶幾上,然後看著我說,這是除名通知和解除關係的一些文件。我抬頭看了看女孩,奇怪她盯著我的眼神有些神秘,似想將我看透,又有些不爽快。我看向領導,他衝我點點頭說,這些文件都需要我簽字,本來應該由尹俊凡本人簽的,但考慮到目前的現實情況,認為就由直係親屬簽署也一樣。
我草草看了文件,很爽快地在上麵簽了字。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我默默想著。
他們離開時,我禮貌地送至門口。領導回頭告知遣散費隨後就會彙入俊凡的工資卡,我默默點頭。終歸是要了斷的,不能不占坑還拿錢吧,我心想著。他們一定是得知了判決結果,想就此了解。
關門的一刹那,隨行的女孩突然回身幾步,朝我看來,神情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