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打電話通知我去麵試,我準時應約。路清的朋友姓韓,是個黑瘦的中年男人,目光深邃如刀,談吐卻很溫和。他問了我的工作經曆,著重詢問了我對專業及銷售通路的了解,我不認為我回答得讓人滿意,我已經大半年脫離了行業,而且心境也不專注,我自己都能感到回答時的心緒散漫,但是韓先生似乎並不介意,偶爾還點頭,以示鼓勵。他不多言,除了提問並不說其他,提問也是簡潔明了,不拖泥帶水,不刁鑽刻薄。提問完結後,他對其新廠的介紹也是簡單清楚,實際情況實際說,不誇大,不示弱。這是個內心沉定,城府極深的人,舉止及說話時的語調給人以溫良平和的印象,唯有看人時那目光,才顯露出他的曆練。
半小時後,他表示我可以正式上班了。我問他需不需要再考慮一下?他說不需要。我有些躊躇不解的樣子。他以為我是為了薪酬,便告訴我前期薪酬是達不到我以前的水平的,大概會下浮百分之三十。我表示他誤會了,對於薪酬我並無過高的要求,能獲得職位就是慶幸。他表示不理解,認為我有很好的專業能力,不該如此看低自己。我猶豫片刻,說有些私人的問題需要說明。他叫我直說。我便說了關於自己的醜聞。他默默聽完,麵色沉定,沒有多餘的表情。我一閉口,他問說完了?我說完了。他說知道了,其實你不必告訴我這件事情,我從來不過問員工的私事。我說因為此事,我被行業封殺了。他笑了一下,帶著不解又輕蔑的神情,現在這個世界,誰還能真封殺誰了。你真的相信我的專業能力?我問道,因為我不覺得我剛才的表現是好的。他卻說,我不能說憑這短短的幾十分鍾就了解你了,我隻能說,我相信路清,我相信他的眼光。我領會其意,點點頭,不多言,表示第二天就可以來上班。他立刻起身,向我伸出手來,我們握了握。
“人一生難免有幾個起步,有的還是重頭再來,就當是你又一個起步吧。”
“謝謝。”
韓先生不大在廠裏,據同事說他的生意範圍挺廣,這隻是其中一項而已。新工作我還是有些不太適應,畢竟這是廠商,不是代理商,其運作模式會有所不同。我努力讓自己沉靜下來,全心投入工作,尤其力求盡快適應新的工作模式,我也認為是時候該回歸正常的人生路了。俊凡的事雖始終壓在心上,但我隻將其留作下班後的計量,盡力不讓其影響我工作的情緒。有時候,深夜時分,偶爾會反思一會兒,我意識到自己對於事物的後果過分執著,心力過分集中無法消散,這樣下去,大概真如子秋所說,會積鬱成心理疾病了。
廠子位置比較偏遠,我已將車賣掉了,每天隻好趕公交坐輕軌,使得每日耗費在路上的時間比較長,每周也隻休一日,這樣一來,我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閑時間去應對其他。母親得知我辛苦,想來照料我的生活,被我拒絕了。子秋與欣然得知我已投入新的工作,都表示欣喜,一直想與我見麵,也都被我以前期工作太忙為由拒絕了。我又陷入一種孤寂的生活模式,除了工作,我不與其他交集。
長達一個月,都沒見到韓先生的身影,倒是路清來過廠子兩回。他問我新工作適應得如何,對新廠有什麼看法。我平淡地說了說自己的感受,不妄加評斷。他也不多言,關心的話語也較清淡。我們都顯得比較隱忍,突然間像變了關係。
處境的變更使人的心緒也跟著轉向了,我明顯感覺到這一點,而且自己無法控製,自然而然便成了形。
有一天我接到了法院來的電話,是個男的,聲稱是俊凡二審的辦案法官,我激動了一下,問有何事?法官問我願意在二審中重啟賠償的調解嗎?我說當然願意,心中燃起了火光。他叫我等消息。沒想到,一周後他打來電話,說被害人親屬還是拒絕賠償。燃起的火光滅了。我聯係曹律師,他說看來走賠償減刑的路線不行了。我問可以走疏通路線嗎?他冷笑了一下,問我可知現在這案子二審法院一領導已經在關注了,據說還是我自己的功勞,這樣一來,誰還敢造次。我怔住了,沒想到我自己斷了路。曹律師感覺到我的驚異,立刻又說,現在隻能走一條路了,就是硬行辯護,抓住我點醒他的那一點,再加上他已經深思熟慮的另一些觀點,進行長篇艱苦的辯護。他說目前他已經寫了一半的辯護詞,估計得有一兩萬字了,他還得繼續寫下去,然後交到二審法官手裏。我想說些感激之類的話,卻支吾著詞窮,他卻輕描淡寫地說不必感謝,收了費就得好好辦案,他也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扭轉案子的局麵,這案子太受關注了,如果他成功了,對他也有不小的正麵影響力,他無論如何也是要全力以赴的。我相信了曹律師所言,他定是全力而為,不知怎麼的,也相信了他的專業能力,打算交於他辦,不再自己心憂了。但後來思前想後,抱著些許衝動,我還是給季麗娜打了電話,卻仍舊是不通,我懷疑她已經更換了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