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3 / 3)

子秋出去後,我再沒睡著過。我知道一定有人來了,要麼是馮軍,要麼就是我家裏人,我不想出去麵對他們,他們也定是不想來打擾我的,我們就由那扇門分隔著。一個人隔離在這間房裏,親近的人們就在外麵,隻一牆之隔,但我內心深絕的孤獨感早已彌漫整間屋子。我有些厭惡自己,不能理解何來這等不識好歹的疏離感。麵對垂手可得的關懷與信任,我竟有些漠不關心,或是不忍接納,更或是覺得沉重而有意疏遠。

我睜著眼,盯著窗外黑夜中的湖麵,偶起波光,那是映在上麵的月亮之光,寧靜深邃。我突然真切地想起了七年前的那個夜晚,我與俊凡也是被安排在這樣的一個套間裏。他睡在隔壁間,我則躺在床上思緒紛亂。那時候我知道弦已結婚,欣然在一次聚會中,為了敲醒執迷中的我脫口而出的。那段日子很不好過,我過著魂不守舍的生活,除了工作之外,不得不消磨的時間幾乎全是虛無飄渺的。我想憎恨自己,恨自己當初的自私與懦弱,恨自己如今的不爭氣。我在人前壓抑內心的狂亂,人後卻無端地低聲嘶叫,我常在夜裏將頭埋進枕頭,用力堵住自己的嘴與鼻,想要生生悶死自己一般,直到大腦膨脹,全身血液開始沸騰,感到眼淚即將奔湧而出了,才離開枕頭,大口喘氣,邊喘邊哭,並伴著渾身顫栗,無法扼製的悲傷裹挾著無盡的惆悵,一浪接一浪地襲卷而來。

那一晚,我想到自己所受的痛苦,突然想要逃避擺脫,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幫我解脫出這無明之境。俊凡來敲我的房門時,我有種被電擊的感覺,我腦海產生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拋散不開。我打開門,他顯得有些靦腆,又像是被什麼力量所困擾著,若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他今夜就活不了。他遲疑著,我退了兩步,他略感詫異地看了看我,我轉過身朝床邊走去,為他留出一條空徑,他領悟其意,走了進來。

我們都側躺在床上,同朝向落地窗,他從我身後抱住我,我沒有拒絕。我以為他會要求,但他沒有,隻是那樣靜靜地抱著我。他呼出的氣息,輕輕掠過我的頸間、耳根,癢癢的,麻酥酥的,擾得我心間蕩漾。他越抱越緊,將手移至我的胸前,開始撫摸我。我以為我會反感、排斥,但我沒有。最後他停下了,我有些奇怪,他輕聲說,留到以後吧,我相信會有那一天的。就在那一刻,我的決定被鞏固了下來。

我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門邊,聽見他們在談話,似乎是在對我天亮後要不要出庭一事在討論著。我感到他們的討論其實有些激烈,但因害怕驚擾了我,都不得不壓低著聲音。我在門邊站了一會兒,頭腦非常清醒地思索了一陣兒,然後拉開了門。

客廳裏坐著四個人,馮軍與大表哥都來了。

他們都驚詫地朝我看來。

“天亮我就回去,檢察官要求我一早就去法院,她要在開庭前跟我見麵。”我說道。

“不行,你不能去。”欣然斷然否決。

“我必須得去。”

“我問過一個律師朋友,你可以要求不親自出庭,隻要出具書麵證詞。”馮軍說道。

“我認為這樣可以,你還是不要親自出庭的好,我聽說開庭時可能會有媒體去,這個案子很受關注的,你不能出現在法庭上,你不能再被曝光了。”大表哥皺著眉頭說道。

“他們可以拘傳我的。”我冷冷說道。

“考慮到案子的特殊性,你向法官請求不出庭,我想不是不可能獲得許可的。”馮軍低沉的聲音。

“對,這個案子太特殊了,你不能去冒這個險,一旦你出現在法庭上,一定又會成為攻擊的對象的。”欣然搶白道。

我看向子秋,隻有她一言未發。她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辨,她隻是看了我一眼,便將目光移向了別處。

“子秋,你呢?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應該出庭?”

欣然轉過臉去盯著子秋,帶著一種固執的神情,似乎要對子秋形成一種威懾。

“子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我又說道。

子秋慢慢朝我看來,故意回避著欣然的目光。

“你得勇敢地麵對你自己,去法庭陳述事實是對你最大的考驗,如果這一關你能挺過去了,那麼對這件事情的免疫力,你一定會大大提高,我相信無論外界的抨擊有多麼劇烈,從你個人的角度來說,你的內心會變強大的。”

我與子秋對視著,她目光中的一切全在我眼前化為灰白,我一心隻想著一個念頭。

“什麼免疫力?子秋,這樣做的風險有多大你知道嗎?她會被擊垮的,我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你是搞心理研究的,難道你想象不出這樣做會給她心理上造成的影響嗎?”欣然有些激動了。

“欣然,我知道你是為我擔心,但我想你所擔心那些問題,可能對我來說已經不是問題了。”

“你什麼意思?”欣然萬般不解地看著我。

“我想見他。”

“什麼?”

“我想見俊凡,這幾個月來我都沒有機會見到他,這是個機會,我可以見他了。”

“你瘋了?你以為在法庭跟他見麵是好玩的嗎?”欣然幾乎是驚呼道。

“欣然,你別太激動了,我們應該尊重莫菲自己的想法。”馮軍拉了拉欣然。

“好了,你們都別爭論了,也都不要為我擔心,我決定了,我要出庭,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說完後,我轉身進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