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1 / 3)

離開庭日隻有一天了,這天一早檢察院就有人打電話來了,鄭重提醒我明天必須準時到庭。我望著窗外,有種絕望的感覺,仿佛命運的桎梏正勒得我喘不過氣一般。我跟母親申請出門,說是跟路清有約,一聽是路清,母親就不多問了。

我開著車像瘋了一樣拚命朝主城外奔去。在某個路口我停下了,猶豫著要不要去縉雲山,最後我決定去更遠的地方,仙女山。我一路踩著油門,一心隻想逃得越遠越好。將要出庭的事拚命拋到腦後,疾馳時不覺瞬間閉目,渴望時光跳越過明日,睜眼時,已是後天了。這種瘋狂想逃離的,想抹殺的渴求,我還從來沒有過。

一路上,手機不時響起,我根本不予理會。不管是誰,我都不想麵對。我無法再去自殺,唯有逃避,甚至寧可因此永遠隱居起來,最好誰都不要理睬我,任我自生自滅吧。我瘋狂地產生著極端又消極的念頭,直到在小鎮窄狹的街道上,我的車被逼停為止。

有兩個人影閃到我的車前,我看清了,一男一女,大表哥跟劉欣然。有人在拍我的車窗,我受了驚嚇般扭頭看去,是子秋,她瞪大眼睛正看著我。

出現在我視線裏的這三人,圍合成為一種逼勢,令我不得不清醒地回到現實中來,明白自己的宿命。

“幸虧那個叫路清的人打電話給子秋,叫嚴防盯著你,說你要出事兒。”欣然快嘴衝我嚷道。

我木然地看了看她,又疑惑地看向子秋。

子秋看著我說:“伯母聽你說跟路清有約,就立刻悄悄打電話給路清,想證實一下。約會是假的,路清很清楚,他不想讓伯母擔心,就假裝說是的,然後立刻跟我聯係,告訴我這件事情,他懷疑你另有安排,還說前兩天感覺你的情緒非常不好,擔心又要出事,但他已經出差去外地了,隻好叮囑我無論如何要盯著你。沒辦法,我怕我一個人可能應付不了,就打電話給欣然,她正好有空,但是馮軍在單位上班脫不了身,欣然就給大表哥打了電話。”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我問道。

子秋看了看大表哥,不言語。

“我來告訴你吧。”大表哥嚴肅的表情,凝重地看著我說:“我在你的手機上安了一個軟件,這個軟件本來是我們物流行業特有的,為了追蹤貨物的行蹤所用,我在你手機上安了這個軟件,這樣一來,你隻要還帶著手機,無論去哪裏,我都能大致追蹤到你的行蹤。”

“這就是我的宿命,我怎麼可能逃得了。”我苦笑著。

子秋將大表哥拉去一邊,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大表哥先是不解的表情,隨後領悟般點了點頭。

他們並不立刻押我回家,而是決定在附近找個地方停留一晚,讓我的情緒平複下來後再做打算。欣然提議去一個叫雲頂的度假山莊,說那裏有一片湖泊,十分清靜,空氣宜人。

我被剝奪了開車的權利,由子秋負責駕駛,欣然陪我坐在後座,大表哥開車跟在後麵。子秋默默開車,一言不發。欣然每次看我時,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埋怨卻不好發作。我一直盯著車窗外,簡樸的街道,破敗的舊民居,寡清的店鋪,寂寥的街口,田間的蕭瑟,枯萎的樹木,陰霾的天際,一一從我視線間躍過,又在腦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有種欲哭無淚的痛楚包裹著我,我才知道,原來心靈上真正的痛苦,越是隨著創傷成形日的遠離,便越發深刻,曆久彌深。

我不覺淒楚地笑著,欣然驚奇地看著我。

車從大道上拐向一條支路,那路的兩邊是低矮的灌木,密密麻麻全是青灰之色,放眼望去,總感這是去往一條蕭瑟之境的道路,而且不能回頭。過了一陣兒後,才看見有高高的樹木,柏樹、榕樹交叉挺立在路邊,有的樹冠又高又大,密集交錯著,遮蓋了頂上的天日,前方道路一片昏暗。最後我們拐進一個院子,院子裏坐著一個人,旁邊蹲著一隻大狗,那狗一見有車進來,就站直大叫起來,尾巴搖個不停。

正對院門有一幢兩層樓的建築,格局普通,但造型還算雅致,大概是所謂度假山莊裏的主樓了吧。院子裏的人起身來招呼我們,指揮車挨邊停下。我注意到另外還有幾輛車也停在院落裏。

進了主樓,我與子秋在廳堂休息處坐下,等著欣然與大表哥去辦入住手續。妥當後,大表哥過來跟我告別,說他還有事不能留下來了,我用眼神及表情回應了他。他轉身跟子秋與欣然低語了幾句,還不時回頭看我,那神情有些不放心,最後卻不得不帶著擔憂無奈地離去。

欣然與子秋一左一右夾扶著我,一起上了二樓。我們朝房間走去,通道一眼望去很長,兩邊全是客房。我沒想到那通道竟那麼長,感覺走了好長時間都沒到我們住的房間。我們最後在盡頭處才停下了。推門進去,房間非常寬敞,是個兩室一廳的套間。我慢慢走進一間房,才看見落地窗外的景致,原來這裏是靠湖的。我站在窗邊盯著外麵,湖麵很靜,上麵漂著些綠色植物,那是淨化水質用的。天色有些昏暗,看不清對麵的景色,唯有這一片灰幽的湖水,偶起波光,寧靜、壓抑。

我回頭看了看這屋子,聽見子秋與欣然在客廳裏談話,我好像聽見欣然說了句:“我們幾年前來過這裏的。”

我低眸看見了那張床,木製床頭上的仿古雕刻躍入眼簾,雖然有些陳舊了,我卻倍感熟悉。我跌坐在床上,盯著那床頭發呆,再回頭看那隔著玻璃的湖麵,我起身站了一會兒,忽然,我感到大腦裏有東西在撞擊腦壁,像是要奮力湧出。我無法忍受一般衝出了屋子。在她們猝不及防中,我拉開客廳的門奔跑了出去。我在走道拚命奔跑,後麵傳來她們的驚呼聲,我根本不在乎,有股永不回頭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