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卻流露出我曾熟識的認真表情。
“沒有人會真正唾棄你,隻要你還有能力在,就會有賞識你的人,你就可以幹下去的。”
“不管有沒有這樣的人,我都不在乎了,因為我已經不需要了。”我輕描淡寫道。
他放下筷子,看著我。
“你在說什麼?你是什麼意思?”
我苦笑一下,不再言語。
用餐終於要結束了,這時候,突然響起了肖邦的離別曲,我像是被點了穴般,忽感僵硬起來,仿佛已到上路之時了。我生硬地說該走了。路清抬眼看著我,說外麵可能還在下雨,不如等雨停了再走。我說不行,我得回家去了,我帶了雨傘的。他說他可以開車送我回去。我說不必了,我家離這裏很近,隻有五分鍾的路程而已。他不安地看了看我,不再阻攔。
我起身說:“這餐就由你來請吧,相識一場,非常感謝你曾經對我的照顧。”
我向路清伸出手去,他慢慢站起來,不明就裏般望著我,握了握我的手。
“你沒事吧?”
我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我撐著傘,在大雨中步行回了家。一進家門,我身在幽暗中,聞到屋內正散發著的陳腐之氣,似乎門窗都被嚴嚴關實了,是母親幹的,她打定主意不讓我回這裏來的。我開了客廳的燈,環視了一下,最後將目光落在電視櫃上立著的一隻相框上,裏麵是我跟俊凡的合影。我慢慢走過去,拿起相框,盯著照片看了會兒。我忽然想著,他正身在牢獄中,不知尹蘭去看過他沒有,有沒有帶東西給他,為他請了律師沒有。
我去沙發邊坐下,掏出手機開始撥114,我查到尹蘭所住酒店的電話,打了過去。因我報不出房間號,前台無法為我轉接,我隻好報了尹蘭的名字,請他們一定幫我查一下,並把電話轉給她。過了一會兒,前台回話給我,客人於今天一早就退房了。
“退房了?為什麼要退房?”我愣了一下。
“客人好像說要回日本去了。”
“她真的走了?”
前台再跟禮賓部確認了一下,得到確切信息,上午禮賓部按尹蘭的要求已派車將她送去了機場。
我掛了手機,落寞不安。接著我又開始撥藍警的號碼。
她接我電話後顯得有些意外,我直接問她尹蘭去看過尹俊凡沒有,她冷漠地說這個時期犯罪嫌疑人除了見律師,其他人都不能見。我問尹蘭為他請律師沒有,她說已經請了。
“尹蘭不能去見他,那他在牢裏……”
“是看守所。”
“他在裏麵需要用的東西沒有,那怎麼辦呢?”
“他姐姐已經送了不少東西進去了,而且全是新買的,還給他打了一些錢在賬上。”
“知道了,謝謝。”
“沒有其他事我就掛了。”
“如果你能見到他,能幫我帶句話給他嗎?”
藍警沉吟了一會兒,我能聽到她呼出的低微的歎息聲。
“什麼話?”
“請告訴他,說我對不起他,無法請他原諒我,我會向他謝罪的。”我一字一頓地說完。
“你這是什麼話。”藍警的語調很不以為然。
“麻煩你了。”
我掛了手機,坐著靜靜呆了一會兒。尹蘭對俊凡大概還是有感情的,畢竟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不可能不管他的,這樣,我便可以安心去了。我正要起身時,手機響了,是藍警打來的。
“有個事情,我想了一下,還是告訴你吧。”
“什麼事?”
“他姐姐托她請的律師帶話給他,讓他跟你離婚。”
我頓了頓:“他同意了?”
“沒有。他說不願意跟你離婚,如果會被判死刑,他到死時也要跟你保持夫妻關係。”
我微微張嘴,莫名憂傷。
我關了手機,起身朝衛生間走去。我從雜物盒裏取出俊凡常用的那把刮胡刀,將裏麵的刀片取出來。在燈光下,我仔細看了看刀刃,還算幹淨並看似鋒利。就在一個星期前,俊凡還拿它刮過胡子,很快的,我將用它結束我的生命。
割腕是一開始便想到的,因為這種死法會流很多的血,如同弦死去時那樣。我希望死時,也能跟弦一樣,流盡了鮮血,並是用俊凡的刀完成的。這是一種形式上的重合,非常完美。
我沒有選擇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客廳裏的那把搖椅上。我關了所有的燈,打開陽台大門,雨還在下,光線非常昏暗,我正對陽台而坐。我沉思了一會兒,才揮刀割腕。
整個過程不算太痛苦,隻是在最後,靈魂要離去時,我深切感到了剝離之苦,仿佛心被人生生從身體裏掏了出去。我的意識,最終全然失去,直到房門被外力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