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一蓑煙雨蘇東坡(1 / 3)

如果將北宋詞壇比作江湖,那柳永會是李尋歡,秦觀會是花滿樓,林逋會是黃藥師……

而蘇軾,無疑會是一代宗師張三豐,縱橫捭闔,武林至尊,萬人景仰。

哢嚓!一道閃電撕裂夜幕,蘇府傳出嬰兒清亮的啼哭。一時滿室生香,仙鶴圍繞蘇府上下翻飛,靈芝長滿床前屋後,琉璃寶光亮徹四川眉山的天宇。哇!天這麼大的祥瑞,撒花——

“你做啥子?!趴地上念阿彌陀佛?滾去打水!你當是佛祖轉世啊!”

“你又做啥子?!跪地上念上帝保佑?爬去劈柴!你當是耶穌誕生啊!”

“日你先人,這是我兒子蘇軾出生了,沒見過大場麵的奴才。”

蘇洵滿意地摸摸胡子,踱著方步往書房逶迤而去,準備賦詩一首,普天同慶。

我叫蘇軾。你先別瞪眼珠子,我還小,還沒有出名。蹲門口玩泥巴的是我弟弟蘇轍。我老子蘇洵正在書房裏懸梁刺股,我知道,他是想出名。

蘇轍曾在我的墓碑上寫我小時候“學通經史,屬文日數千言”,說實話,我是被逼的。我老子讀書都讀魔怔了,每次他進書房,我和蘇轍就得跟著進去。我清純美好的童年時光、少年歲月,就在我們仨搖頭晃腦背書的聲音裏唰唰唰地過去了。

十八歲那年,我和王弗成婚。我們是先結婚再戀愛,說得時髦點,王弗是我的初戀。你不用拿鄙夷的眼神看我,包辦婚姻也會有愛情。王弗雖比我小了兩歲,在為人處世方麵卻比我懂事得多。後來我每次見客人,都讓王弗在屏風後聽,要拿主意的時候我就借口WC,去聽我老婆的意見。有時候去的次數多了點,客人很替我的前列腺擔心。

婚後第三年,我爹帶著我和蘇轍進京趕考。讀那麼多書為什麼,不就是為了金榜題名。我寫了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後來主考官歐陽修跑來問我,我引用的“堯刑寬賞厚”的典故出自哪裏,其實我在考試的時候很緊張,這個典故說的是周公的事,我給記錯了。我回答:“想當然耳。”歐陽修樂了。

歐陽修真的不錯,那次考試,我和弟弟都榜上有名,我中的還是第二名。沒能高興多久,收到老家的信,母親去世。我必須回去。

丁憂三年後,全家從眉山搬到了京城。我通過了“三年京察”的中製科考試,之後便開始當官,大理評事、判官、直史館。你別以為我換了這麼多崗位,時間就過去了很久,其實這也就是六七年的事。那幾年,我很傷心。老婆死了,爹也死了。

王弗死的那年,我們結婚十一年,她才二十七歲。以後再不會有人躲在屏風後頭給我出主意,再不會有人懷疑我的泌尿係統有問題。她常說我看誰都是好人,她不在了,誰再叮囑我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壞人。我爹雖然剝奪了我童年遊戲的時光,可我並不恨他,我想念他陪著我和弟弟背書的那些日子。

回到眉山,按我爹的遺囑,將王弗葬在我母親的墓旁。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去他們的墳上坐很久。我不想說話,我開始種樹。三萬棵鬆樹。有這麼多的樹陪著,他們該不會太寂寞了吧。

三萬棵鬆樹,我種了三年。王弗的堂妹王閏之,陪了我三年。我娶了她。

回到京城,我依舊幹我原來的差事。可很多事情,已不一樣了。

王安石在推行新法,皇上也很支持他。我也讚成新法,有破才有立,我隻覺得他們進行得太激烈了,這樣的改革會讓時局動蕩,受苦的還是百姓。我和老師歐陽修都曾上書反對。本隻是政見不同,可這樣的爭論,慢慢變成了權力的爭奪。老師被貶出京城,朝堂已成是非之地。我上書請求外調。

這一去,就是十年。閏之待蘇邁很好,他會不會和我一樣地經常想起他的母親。那時候他還很小,應該是記不住很多事情。十年沒有返鄉了,我種的那些鬆樹,該是長滿山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