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永不失落的歡欣(2)(2 / 3)

對孫女周和慶,我很遺憾。我們帶了她到小學一年級,後來就“文化大革命”來了,小孩就離開了我們到她媽媽那邊去,因為我們是“反動學術權威”,受衝擊,小孩在我們那邊不方便。從此以後,她就受“文化大革命”的影響,就不受我們的影響,我們沒有方法指導她。

張允和的樂觀人生關

於張允和的生平和寫作,親戚們、朋友們經常有許多談論。一位親戚說:張允和的筆墨,別具風格。淺顯而活潑,家常而睿智,讀來順溜而愉快。你不停地閱讀下去,有如對麵閑聊,不知不覺忘掉自己是讀者,好像作者是在代替讀者訴說心曲,讀者和作者融合一體、不分你我了。

一位親戚說:張允和不是人們所說的“最後的閨秀”。她是典型的現代新女性。她的思想朝氣蓬勃,充滿現代意識。她學生時代的作文,把淒涼的“落花時節”,寫成歡悅的“豐收佳節”;秋高氣爽應當精神煥發,為何“秋風秋雨愁煞人”?她參加大學生國語比賽,自定題目“現在”;勸說青年們“抓住現在”,不要迷戀過去。她編輯報紙副刊,提出“女人不是花”,反對當時把女職員說成“花瓶”。

一位朋友說:張允和既是“五四”前的閨秀,又是“五四”後的新女性。她服膺“五四”,致力啟蒙,繼承傳統,追求現代。不幸生不逢辰,遭遇乖張暴戾。一代知識精英慘被摧殘。無可奈何,以退為進,豈止是她一人?

政治運動像海嘯一樣滾滾卷來。張允和在20世紀50年代就不得不避亂家居,自稱家庭婦女。她研究昆曲,幫助俞平伯先生創辦北京昆曲研習社。她86歲學電腦,利用電腦編輯一份家庭小刊物,名叫《水》,後來出版集刊《浪花集》。她93歲去世那天的前夜,還同來客談笑風生。來客給她拍了最後一張照片。她的骨灰埋在北京門頭溝觀澗台一棵花樹根下,化作春泥更護花。

張允和受到人們愛護,不是因為她的特異,而是因為她的平凡,她是一代新女性中的一個平凡典型。

曲終人不散,秋去春又來。

張允和呈獻俞平伯先生伉儷的賀壽詩:“人得多情人不老,多情到老情更好。”這就是張允和的樂觀人生。

2008年8月22日時年103歲

四姐妹

與我們相比,大姐張元和與顧傳玠的情況就曲折一些。張元和在上海讀大學,人漂亮,讀書也好,是大學裏的“校花”,被捧得不得了,再加上張家地位,對她的婚姻很不利,一般男孩子不敢問津。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朋友。後來,張元和非常喜歡昆曲,擅唱擅演,而顧傳玠是當時最著名的昆曲演員。張元和因為喜歡昆曲和顧傳玠相識,顧傳玠想追求她,她不敢接近顧傳玠,因為當時演員的地位很低。所以拖了很多年,到抗日戰爭的時候才在上海結婚。舉個例子,我們有一個非常有錢的親戚,是上海一個銀行的董事長。這位大銀行家也是考古家,自己在上海有一棟七層樓的房子,最高一層是他的古董,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甲骨文。我和張允和結婚後就去上海拜訪老長輩,受到了他的熱情接待。我早年搞經濟學,在大學教書,因此他很看重我。但是,張元和與顧傳玠結婚後一起去看他,他不見,搞得張元和很尷尬。這個例子就說明,張元和結婚晚就是因為封建思想嚴重的年代看不到藝術家的價值,看不起演員。後來,大姐姐大姐夫在解放之後到台灣去了。

三妹張兆和在胡適做校長的中國公學讀書,沈從文在那裏教書。沈從文追求張兆和,寫了很多情書給張兆和。張兆和一封也不看,還生氣了,她拿了信告到胡適那裏,說沈從文是我的老師,還寫這樣的信給我。胡適的思想跟張兆和不一樣,他說:沈從文沒有結婚,因為傾慕你,給你寫信,這不能算是錯誤。那是一個思想轉變的時代,有很古老的思想,也有很新的思想,同時存在。胡適甚至於講:我是安徽人,你的爸爸也是安徽人,如果讓我去跟你的爸爸講結婚的事,我也願意。結果,張兆和氣得不得了,就走了……時間一長,兩個人就慢慢好起來,後來還結了婚。他們結婚以後也相處得很好。我們這一生,遇到抗日戰爭、“文化大革命”,顛簸是很大的,能夠有這樣的婚姻已經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