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永不失落的歡欣(2)(1 / 3)

不久我們就在上海結婚。四姐妹裏,她最早結婚。我們在上海的婚禮很簡單,提倡結婚不要亂花錢,我們有一個親戚有錢,結婚花了很多錢,我們就反對那一種。當時結婚不得不請客,我們就找了上海青年會,請客簡單便宜。我和張允和的婚禮,我母親去了,我父親沒有去。

除了去日本留學那段時光,我們主要住在上海。她們家住在蘇州,可是她的父親常到上海,她的父親比較有錢,在一個旅館經常租了兩間房子,家裏人經常到上海,上海星期六有好的戲,就經常到上海看戲。婚後,我的工作比人家緊張,我在大學教書,同時又在銀行工作,銀行界是晚上的宴會多得不得了,我一概不參加宴會,晚上要準備功課。上一個小時的課,要有六個小時準備。

她婚後主要還是教書。她寫文章有天然的才氣。當年報紙請她編副刊,她有一篇傳播得比較廣--《女人不是花》,因為那時女的工作還是很少,機關裏麵有一個女職員就叫做“花瓶”。編副刊是她的副業,她把寫文章當成一種興趣。我認為,任何事無論大事小事,沒有興趣是做不好的。興趣是一種推動力,一個人不會對任何東西不感興趣,譬如小孩子要吃奶,就是他的興趣,玩是他的興趣,這種推動力很強。興趣有時候是盲目的,有時候是有目的的,興趣用上去以後,就會對工作的意義更了解,這樣子工作就會做得更好。

抗戰前有一段時間,我們在蘇州租到一所很好的房子,蘇州一個大家造了房子,他們的孩子都在外國,房子沒有人住,就租給我們。那個地方叫烏鵲橋弄,大門外麵有一片田,農民種玫瑰花,我們大門一開,一大片玫瑰花,又香又好看。玫瑰花幹什麼的呢?放到茶裏麵,叫花茶,玫瑰花茶。種花的農民叫花農,花農有錢。

蘇州的生活還是比較好。打仗以後,蘇州就不行了。近年來才重新建設。比利時的首相從小在書上看到蘇州怎麼好,他到中國來,周恩來問他:“你要到什麼地方去看?”他說:“我要去蘇州去看。”他到蘇州,說:“不對,不對。”這裏看也不對,那裏看也不對,都跟書上講的不一樣。

水鄉的蘇州也沒有了,城裏原來是一條一條的水。不僅是蘇州、杭州,江南城裏都是以水路為幹線,以陸路為支線。我們家是後門在水上,前門在岸上,因此有許多橋,蘇州有兩百多座橋,揚州“二十四橋明月夜”,杭州也是很多橋。從辛亥革命以後,慢慢把河填了,水鄉沒有水了。杭州還有西湖,蘇州就搞掉了。不過,現在蘇州郊外搞好了,洞庭山一帶、閶門一帶好玩。江南隻有幾個小鎮還保留了水鄉的味道。

別人都說我們結婚七十多年來沒有吵架,就因為我們的親戚經常向我們的保姆詢問此事。其實我們也有吵架,不過我們吵架不會高聲謾罵,不會讓保姆聽到的,也沒有鬧幾個小時的,一般是三兩句話就吵完了。還有一點,我們吵架通常不是為了兩個人的問題,而是因為其他人的問題。的確,我們的婚姻生活是很和諧的。到了北京,一直到我老伴去世,我們每天上午10點鍾喝茶,有的時候也喝咖啡,吃一點小點心。喝茶的時候,我們兩個“舉杯齊眉”,這當然是有一點好玩,更是雙方互相敬重的一種表達。下午三四點鍾,我們又喝茶又“舉杯齊眉”。有朋友來家裏特別是記者,看到我們“舉杯齊眉”,都覺得有趣得不得了。 這就對家庭和諧起到作用。還有,我們相信外國哲學家的一句話:“不要生氣!”許多人問我們長壽之道,我們想不出什麼道理,可是我們相信不要生氣。因為,外國一位哲學家說:“生氣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這是完全對的。譬如,夫婦兩個為了孩子生氣,孩子做錯了一點事情,就大動幹戈,實際上就是懲罰自己。我們相信這個話很有道理。所以,我和老伴從相識到相戀到結婚的過程,好像是很平坦的。

對兒子周小平的教育,我花的工夫最少。他在蘇州最好的小學讀書,中學在上海又是最好的,大學是北京大學,後來到科學院工作。本來我想讓他到美國讀書,解放了不能去,科學院派他到蘇聯去讀書,後來中國開放了,他又到美國最好的氣象研究所待了一兩年。我對他沒有多大幫助,他搞科學,我不懂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