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從青果巷到紐約(3)(2 / 3)

我考的是京都帝國大學,現在叫京都大學,規模很大,校園很好。京都帝國大學的校園是日本格式,而且有點宮廷的味道,跟聖約翰大學完全不一樣。京都在當時比東京好玩,那時候日本所有大學生都住在人家,我住在一個老太太家,她很高興。我起初以為京都講話跟東京一樣的,其實不一樣,我跟老太太學京都話,很好玩,很快就學會了。老太太待我非常好,日本的房東都很好。

我失去了專業的對象,主要是讀日語,了解日本的文化,日本的生活。還好,可以說在日本留學並沒有落空,日語學好了很有用處,1949年後回來想搞經濟,這個事情落空了。

人生很難按照你的計劃進行,因為曆史的浪潮把你的計劃幾乎都打破了。打破得最厲害是日本侵略中國,把一切都打得一塌糊塗,把整個家都搞光了。1949年後又有那麼大的風浪,“文化大革命”把什麼東西都破壞掉了,這都是原來想不到的。

美國生活

抗戰勝利後我們就到美國。打完仗,銀行要恢複原來的樣子,聯絡美國,因為我們在上海辦銀行,都是學美國的。美國改進,我們也跟著改進,就派人去學,要買設備,要回來訓練人。所以,當時上海的銀行是在世界上水平很高的,跟美國隻差兩年。可是計劃經濟一來,一切都否定了。

1945年抗戰勝利了,我是1946年年底到美國去的。那時候有軍用飛機,沒有民用飛機,我們坐了最快的輪船,是軍艦,不打仗了,改為民用的船。十四天到美國,在路上有一個有趣味的事情,經過子午線,日期要改變一天,快到子午線時,我生日,過了子午線,要重複一天,我又過生日。

在輪船上,我們遇到李方桂的夫人徐櫻,徐櫻也是喜歡昆曲的,在輪船上開昆曲會,張允和和徐櫻是主要演員。

一個美國銀行叫伊爾文信托公司,在華爾街1號,帝國主義中心。我就在這裏麵辦公,對外在美國用伊爾文的名義,在中國用我們銀行的名義。我們在中國代理他們,他們在美國代理我們。

我是去美國工作,不是讀書的。工作的待遇很好,業餘讀書,的確非常用功,不肯浪費一點時間,在美國讀書的條件好極了,那時候研究經濟學。紐約市中心有一個公共圖書館,服務好極了,我每天一下班就到圖書館去看書。圖書館的人員看我每天都去,那麼認真,就問我:“你研究什麼?”我說我研究什麼什麼。他說:“你是研究人員,我們給你優待,給你一個研究室。”研究室很小,兩個人用,一個人用上午,一個人用下午和晚上。我要下午和晚上,借書時隨便借多少都沒有關係,借了放在房間裏。那是真正為人民服務。

周末我在大學裏聽課,出於經濟上的原因,我沒有辦法脫產讀書修學位。當時很矛盾,內心考慮要不要辭去工作拿學位。我在信托銀行工作,在美國已經做到了中上層水平,這些對於畢業生也是不容易做到的。所以,我沒有辭去工作,而是利用業餘時間充分讀書學習。

我在美國讀書,得益很大,做工作也學到許多。在美國工作,就知道怎麼樣提高效率,一個人可以做幾個人的事情,工作效率之高,是中國人不能想象的。日本派了一個專門調查團到美國調查:為什麼美國人辦公效率比日本人高?他們做了一個很厚的報告,調查結果證明,一個美國人抵到十五個日本人。每一個小環節都跟我們不一樣。譬如說,我們不敢給部長、副部長打電話,你如果打,他的秘書就說:“部長不在。”電話就掛掉了。他們沒有這個事情,每一個電話都要給你一個交代,部長當然不可能天天在辦公室裏。還有他們怎麼利用電報,電報送到你這裏,要六個小時,他們要先打電話給你,告訴你電報的內容,你就爭取了六個小時了,我們辦公室裏就有電報局的電話。

我在美國的確學到不少東西。讀書,圖書館設備太方便,隻要你願意學,在美國都能學。更重要的是,沒有想到我在辦公中學到不少東西,從辦公的方法看出美國為什麼進步,日本遠不如美國。美國的辦公方法可以說,每一個分鍾,每一秒鍾都爭取。這不但是一種思想,而且有具體的方法來實現要求,的確了不起,這一點不是在美國工作,不能了解,我是去工作了才了解。

在美國學了他們的工作方法,我回國,想想我們也要改,沒有人聽我的話,我到處講,中國人沒有效率的思想。認識很重要,沒有這個認識,要改很難。

當時我們銀行各種規章製度非常嚴密,都是學美國的。這兩天看到新聞,中國一個大銀行被一個大騙子騙了幾千萬,這種事情不要說在美國,1949年前在中國的銀行,也是不可能的。資本主義國家是有許多壞事情,但是不會發生像賴昌星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