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從青果巷到紐約(3)(1 / 3)

拉丁化運動當時影響很大,上海是中心,中國有五十多個城市都有拉丁化會。一直影響到南洋,泰國也有拉丁化會,香港是一個重點。過去羅馬字隻是在知識分子當中,沒有到群眾,拉丁化運動到廣大群眾中,工人都來參加。

拉丁化運動是1933年在中國開始的,由世界語協會介紹到中國。拉丁化運動發展,世界語反而很難發展。當時世界語也是一個新思潮,我們都學世界語,現在還有,沒多大用處,當時看得很重要,結果沒有真正變成是世界的語言。有了聯合國以後,世界語就下落,聯合國提倡五種工作語言,後來變成六種。世界語就沒有作用了,在政治、科技、商業上不用,就沒有多大用處。我起初搞世界語,後來就不搞了。

留學日本

我在聖約翰大學、光華大學讀書,這兩個大學的畢業生都到美國留學,我因為窮,去不了美國留學。結婚後,我的嶽父給張允和兩千塊錢,當時也是一個大數目,我和張允和商量:這兩千塊錢不要用,出去留學。到美國去,不夠,美國要花更多錢,我們就到日本。

日語在那個時候很有用,今天還是很有用。對我來講,我學了法語反而起不到作用。我在美國看到廣告,法國出版了一本書,我去書店買這本書,書店的人說,這本書還沒有出來,可是英文本已經出來了。我買了英文本,法文本就不看了。法語跟英文無形當中是一種競爭,利用法語的機會很少。許多國際會議,都是英語、法語兩種話,實際大家都用英語,不用法語。法語是一種很好的語言,有很豐厚的文化背景,但是我學了很難用上。英語、法語、西班牙語、俄語這四種都是全世界重要的語言,俄語現在不行了,俄羅斯人現在都讀英文了;西班牙語文化背景差;法語的文化背景很深厚,可是在競爭當中,法語失敗了。

留學有兩點好處:日語要學得好,在日本很快就學好,在中國就慢,英語更是這樣子。還有,外國整個學術環境跟中國不一樣,真正讀書要靠自己,留學不留學一樣,在中國也可以學得好的。讀書實際是自己讀的,老師不會來管你,隻是指點一下子。

清朝末年就開始有人留學,起初中國沒有大學,後來教會學校到中國來辦,讀大學不一定到外國去了。可是比大學更高的還要到外國,譬如美國有名的大學是以研究生為主,不是以大學本科為主,我們的大學是以本科為主,研究生比較少。真正讀書,自己自修,在中國跟外國完全一樣。我搞字母學是一種興趣,我收集了許多字母學的書,想不到後來有用處。自學是主要的,愛因斯坦講的話一點不錯。

1933年,我們一結婚,立刻就去日本,不耽誤時間,那時候到日本留學的人多得不得了。那時候跟今天不一樣,要到日本去,用不著簽證,上海坐船,第二天早上就到日本了。那時候,有大量的日本人在上海,日本人喜歡到上海來,中國人喜歡到東京去,東京有大量的中國人,寫一封信,在國內三分郵票,到日本也是三分郵票。日本東京的物價和上海比,加十分之一。那時候上海虹口一帶全是日本人。中日民間往來很頻繁,你到東京去,上岸根本不檢查你。不僅到日本方便,到美國也很方便,你有護照,到美國最多一個星期就可以走了,現在不行。現在兩個製度,你把我當敵人,我把你當敵人,那時候沒有這種情況。

在日本留學,原來想去讀四年書,後來不到兩年就回來了。一個原因是張允和懷孕了,要回來生育。另一個原因是我到日本那時候思想“左傾”,希望去跟河上肇,河上肇當時是社會主義經濟學家,非常有名。所以我不考東京帝國大學,要考京都帝國大學,一下子就考上了,到京都,河上肇被捕了,根本沒有看到河上肇。那麼,我到日本就變成讀日文了,讀經濟學的目的沒有達到。當時日本不承認中國的學分,在日本讀博士要讀三年,而美國隻要一年兩年就可以。而日本的課程我在國內讀過,我不願意重新再讀一遍。上海聖約翰大學跟美國是接軌的,但是與日本不接軌。這樣倒有一個好處,專門讀日文,所以當時日文進步很快。後來就是到了美國,日文還有用處。

這是年輕時糊塗。人生在年輕時候有許多糊塗的事情,這是盲目的。人家說,戀愛是盲目的,我們的戀愛不是盲目,很自然的,其他的許多事情確實有盲目性:到日本留學是盲目的,從美國回來也是盲目的,以為中國有希望了,我搞經濟學,以為對戰後的國家有用處,回來後經濟學一點用處都沒有。

張允和在日本是學日本的文學,她對日本文學蠻喜歡。當時日本有名的文學家的文章,很快就翻譯成中文了,中國受外國的文化的影響,很多是通過日本,中國從日本學西洋。

日本的大學,學生都住在校外,沒有學生宿舍的。我們在外麵租房子住,最早住在中國青年會,後來我們很快就住到日本人家裏麵去。日本許多人家有一間房間租出去給人家,特別是喜歡租給大學生,這樣子我們住在日本人家裏日語就進步得非常快,每天都要講日語,而且了解日本人生活的情況。

張允和要生孩子就回國,日本到上海方便得不得了,坐一晚輪船就回來了。上海的親戚朋友照顧她,我們是1933年4月30日結婚的,巧的是,我們的兒子是第二年4月30日出生的,剛剛一周年。張允和回來生了孩子,我還在日本,第二年就回來。她生孩子的時候我在日本,他們叫我不用回來,上海照顧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