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可又一次回到了父母家裏。他爸爸再一次發病,雖然他又奇跡般地活了過來,可這還是讓朱大可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審視了一下自己對待父母的態度。他加密了回家看望他們的頻率。盡管,他始終不願意增加自己在與陸佳乃至個人生活問題上麵對父母時的難度。
朱大可走進了父母的住宅,又走進了宋欣生前住過的房間。他四處觀察,不時地看著小書櫃,又看了看她睡過的單人床,目光最終又落到她用過的電腦前。他坐到電腦桌前,將電腦打開。宋欣生前留給他的一封電子郵件,出現在電腦屏幕上。顯然,這是朱大可還沒有收到過的郵件。他認真地閱讀起來。
大可哥:
我走了。
謝謝你和很多好心人,給了我生命最後時光裏的安慰和興奮,那是你們在我生命彌留之際為我注入的強心劑。
命運對我是那樣地不公,你們卻彌補上了我生命中的些許缺憾。
大可哥,是你讓我活得這樣堅強,活出了生命的倔強。
大可哥,我來到你家之後,尤其是在你是否與陸佳姐移居國外這個問題上,對你似乎始終都心存一份歉意。我明白,我的突然出現,陡然增加了你是否移居國外負能量的籌碼。我知道,陸佳姐曾經不止一次地提議讓你帶著你的父母移居國外,你都沒有采納,那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二老不願意離開這片土地的緣故,還因為我在那一刻,或許也自然地成了你考慮這個問題時糾結的背景。
因此,我一直為此而不時地內疚。我有時甚至會下意識地希望自己的生命之花早日凋零。
在我的潛意識裏,我已感覺到陸佳姐既然已經獨身離開,就已經沒有再回頭的可能了。
大可哥,我希望你能夠早日有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情,締結良緣,成就幸福。
我會在另一個世界為你祈禱。
宋欣
朱大可根本就沒有想到,宋欣會留下這樣一封電子郵件,他更沒有想到,宋欣會以為她曾經是影響他是否跟著陸佳遠走他國的因素之一。此刻,朱大可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
他想到了那天,他帶著她在海邊閑聊的情景。他明白,那是她在麵對著大海,在向這個世界做最後的告別。那一刻的情景,又重新出現在朱大可的腦海裏。
此刻,朱大可又想到了宋欣離開這個世界時的情景。
那一刻,宋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臉上戴著氧氣麵罩,已經閉上了眼睛,神情安詳。房間內的窗台上,床頭櫃上,點燃著無數蠟燭。朱大可、上官、廖朋遠、李春陽、陶李、楊光、柳男和歐陽,還有醫生與護士們平靜地守護在病床旁,在昏黃的燭光裏,目送著宋欣在《友誼地久天長》的樂曲聲中,向自己的生命告別。
朱大可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他明白,宋欣並沒像她想象得那樣成為他走出國門的真正籌碼。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那樣高尚,也沒有偉大到那種程度。他對她有同情有憐憫,除了對她的同情與憐憫之外,更多的是對生命本身的一種尊重。這是他從國外歸來時,最引以驕傲的收獲。
看完了電子郵件,還是讓他有了新的思考。他沒有想到宋欣作為一個弱女了,竟然能夠把人生的情歌唱得如此動聽。她絕不是僅僅憑借著一副天生的嗓音,而是憑借著對生命與生活的感悟,一種大悟大徹的震撼。頃刻,朱大可似乎毫無來由地在自己的內心世界,為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的她默默地祝福與祈禱。
一家露天燒烤店裏,楊光和廖朋遠正坐在一把遮陽傘下。
楊光不停地翻動著烤爐上的羊肉串。廖朋遠邊喝啤酒邊不時地吃著羊肉串。楊光將烤好的羊肉串遞到廖朋遠跟前,又將一堆需要燒烤的羊肉串放到烤爐上。
楊光一邊不停地翻動正在燒烤的食物一邊說道:“廖老師,你說我剛才和你說的黑出租車司機那件事,我是管呢?還是不管啊?你倒是說話呀。”
楊光所說的這件事,正是那天他走出報社大門時,在那裏等著他的那兩位中年女人向他反映的事情。自那之後,她們又給楊光打來電話,不斷地提起此事。楊光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這才想到了廖朋遠,想讓廖朋遠幫助自己拿捏一下,看看究竟應該怎麼辦才好。
“這種事,是很讓人糾結。”廖朋遠邊吃東西邊說道,“我們是新聞單位,可是我們畢竟不是司法機關啊。像你說的這種事,最好是讓司法介入。就憑著我們記者自己,怕是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呀。”
“那位中年婦女,今天又給我打來電話,哭哭泣泣的。簡直就把我當成了救星。我是覺得她們挺可憐的,她也算是弱勢群體呀。”
“估計這是一個犯罪團夥。我可以利用我與公安機關熟悉這種優勢,把情況向他們反映一下。這種事,不做則罷,如果做的話,就必須做得徹底,必須把整個團夥全部端掉。不管怎麼做,問題是需要證據啊。”
“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看看怎麼辦好?”
“這個小子還給人家打了一張欠條。這對他極其不利呀。”
“當時不打欠條,他們肯定不會讓他走的。”
“那個中年婦女今天打電話給你,你是怎麼答複她的?”
“我沒法答複她什麼呀。我又怕她感覺到絕望,隻是支支吾吾地應付了過去,我估計她還會找我。廖老師,我想如果警察假扮百姓,去那附近,肯定能發現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