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類的記載是很多的。例如百年前的大街是什麼樣子的?大街胡同有門牌號碼也不到百年,在沒有門牌之前如何找到某家?這些都是極簡單的事,但是現在絕大多數人已經茫然。在齊如山的文章中就告訴我們前清時,馬路並非像現在這樣平直開闊,而是中間有甬路。“各大街之甬路,都是高與人齊,矮者也有三四尺高,兩邊的便道也很寬,但除小商棚攤之外,其餘都是大小便的地方,滿街都是屎尿,一下雨則都是水窪。甬路上頭,浮土都是一二尺深,步行可以說是萬不能走,所以北平有兩句諺語:‘無風三尺土,有雨一街泥。’又有兩句是‘不下雨像個香爐,下了雨像個墨盒。
’”(見《北平小掌故》)。街道如此,自然皇帝出行要淨水潑街,黃土墊道了。在沒有門牌的時代,找人、寄郵件都是根據門樓房屋特征去找,要是醫生出診怎麼尋找患者的家呢?如果找錯了豈不是要挨罵?齊先生在《醫之話舊》中說當時請醫生,醫生派下人給你一個三四寸長、一寸寬的小紅紙條,上麵印著本醫生的堂號及姓氏。病主拿回家貼在門口,醫生到了,便可進去。像這類點點滴滴、又關係著民風民俗的小事,書中記錄了很多,這在其他隨筆劄記中很難見到,也可以說是極其珍貴的。曆史不完全是帝王將相、戰爭、生產等重大事件組成的,曾經發生的一些小事也是曆史的一部分。
作為一個老新黨,齊如山對於清朝的腐敗的記憶是刻骨銘心的。有許多現象不僅今人很難理解,即使是曆史學家不是看了記載也很難相信。例如出入皇宮紫禁城在封建時代是個最嚴肅、最恭謹的事了吧!外官到京朝見皇帝先要到禮部演禮,如果在禮儀出了差錯,小則受處分,大則掉腦袋。我們想象守衛皇宮紫禁城的侍衛也一定都是雄糾糾、氣昂昂的,警惕性十足。可是看看齊先生的記載,真是出人意料。他在《清朝每日的上朝》中記錄他隨父入朝的見聞,說進紫禁城的西華門,照規矩是應有幾個衛兵排立在門口,遇有人出入,應該搜查,並喊一聲“哦”,表示有一人入宮。可是到了晚清:“日久懈怠,又因西華門之門洞相當長,像一個火車道的隧道,足蔽風雨,所以這班衛兵都在地上鋪好席,就睡在門洞之內,更因上朝的時間,總在夜間一兩點鍾,黑暗得看不見人,所以衛兵們,都不起來,就在被窩裏喊。一次我侍先嚴入朝,走至此,忽聽一聲,嚇了我一下!這像公事麼?”
躺在被窩裏守衛皇宮,真是千古奇聞。如果不是作者親身經曆並形諸筆墨,是很難令人相信的。這也和乾清宮或養心殿裏君臣之間嚴格的禮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見所謂朝廷大典的虛偽與可笑。其他如乾清門內南書房當時是外國使臣等待皇帝召見的地方,而太監們為了私利,用宮中祭祀後的餑餑做醬的醬缸就在書房門外,六七月間,臭氣熏天,使得奉陪外國使臣的總理衙門的官員們十分尷尬,但也無可奈何。這些事關國體國格的事尚且如此,其他事情可以想見。
作者親自經曆過義和團事件。當前學術界對這個事件尚無一致的評價。這裏我們隻是介紹一些當時所發生的事情,可見清廷的腐敗達到令人難以思議的程度。庚子年(1900)八旗兵和清將領董福祥的軍隊攻打東交民巷使館區。這樣關係著國家命運的重大事件,清朝官兵們是怎麼對待的呢?齊先生寫道:“地上靠牆鋪著幾領席,各官兵都換班休息,有的躺在席睡覺,有的買兩包盒子菜,幾個人喝酒,有聞鼻煙談天的,仿佛沒有一點正在打仗的意思,可是偶爾也聽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