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閑良(6)(3 / 3)

福龍說:好金同叔,這三裏路你就饒了我、不背咧!金同拍一下福龍後腦,說:我清清白白跟著你背黑鍋,你得把我背上,我腿腳不麻利哩!

福龍哭笑不得,當初隻是可憐跟著他受苦受屈的金同,誰想倒成了任務。

就這樣走了約摸一裏路。遠遠地就聽見溝邊有誰家女人在喊娃娃回家。

金同聞聲,出溜下來。福龍知道躲不過去了,雙雙便彎脖跪下,三個響頭,一聲呐喊,爬著往村裏去。

請罪喲一請罪喲——

請罪喲一請罪喲——

呼聲淒涼幽長悲切,空落落的塬上像是一雙鬼魂兒遊移。

就這麼一呼三磕再爬幾步,不一時膝蓋頭便由疼至麻,石子硌著,砂土磨藜刺刺再紮著,那滋味實在不好受。福龍無奈,便乘每回磕頭的機會,弓下腰,手便把前麵的路麵胡拉見下,清除那些石子荊藜刺兒。

這陣勢真是悲悲切切,一聲顫悠悠地接一聲,一會兒便把兩人的淚水引了出來。掛了淚,那呼聲更加哀怨淒慘,請罪喲一請罪喲——

殘陽沒去,嶺背剩一絲兒光亮,小風兒把倆人的聲音送得老遠老遠。

一個時辰磕過去,福龍早已頭昏眼花,抬起淚眼望著黑乎乎的桑樹坪,隻覺昏暗暗中有影子朝他撲過來。心裏一驚,低頭猛磕,正磕在一塊棱棱角角雞蛋大小的石頭上,一聲慘叫,仰身倒下去,索性躺著不起來了。

等金同來拉他,坐起來就哇哇地哭,說:我再不敢咧!我再不敢咧!金同氣惱:你當還有第二回讓你碰上哩!一路磕回去,額頭上血裏糊拉,一臉的淚水血水拌著泥灰。一路血跡斑斑到了桑樹坪南口,倆人長跪不動了……

金同福龍趕著驢走後,桑樹坪人便一刻不閑忙了起來。

金鬥帶著人把塬上衝毀的土地平整好,填溝補壑,塬邊塌土處也壘了石壩,要補種的地也都細細犁了一遍,萬事齊備,隻等金同福龍把苞穀種換回來。

那兒天,金鬥心裏熬煎得很,一天掐指頭算幾回。

此刻二人到啥地方啦!此時二人幹啥啦!爾後,就讓村裏娃娃天天爬到塬上去張望。吩咐見有人過埡門往這邊來就呐喊。沒人影也報知一聲。

那幾天,從早到晚就聽娃娃們拖長了聲音喊:沒人影喲……

一聽娃娃喊:埡口過來人唼!全村老少呼啦一聲就衝上塬,一個個圓睜了眼張望。等來人走近才知是過路的,便泄了氣回去。

不一時,有人過來的喊聲又起,幾十口子人又呼聽衝上塬……如此反反複複一天折騰幾十遍。

金鬥躁得事事不順心,張嘴就罵,揚手就想打誰幾下。

以往派活不用別人問,這幾天卻要等人問上門來;隊長,後晌我幹啥呀?

後晌你日你媽去……

按族裏輩分金鬥排老二,罵了誰也就算白罵。煙袋杆給誰一下子誰就算白挨了。那天金鬥心事重,圪蹴著抽悶煙。金盛過來打問:金鬥耶,圈裏的糞還出呀不?金鬥開口就是一句:給你媽把糞出了!

話音未落,隻覺腰眼上挨了一腳,一靈醒才知罵的是族哥金盛。

日子一天天過去。掐指算整三天了還不見金同福龍的影子。全村人心裏都是火燒火燎。

一寶全押在了金同福龍身上,金同福龍簡直成了叩求難見的神仙,村裏人就差給二人設香案燒香上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