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離別、求不得。
相愛的人生生分離,撕扯著人本就脆弱的內心。曾經的歡聲笑語,曾經的溫馨關懷,當它們全部變作回憶,也就成了痛苦的根源。當初越幸福,離別後就越苦楚。
三毛陪同父母來到英國,與自己心愛的丈夫分別了。幾日之後,遠在英國的他們,聽到了一則壞消息,這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靂,讓三毛的世界頓時垮掉。她的人生不再是陽光燦爛,也不是絲絲細雨,而是徹底陷入了暴風驟雨的漩渦。
那是很平常的一日,荷西閑來無事,就如同往常一樣潛入海底去抓魚。而這次,他卻再也沒能浮上水麵。
三毛和父母立即趕回拉帕爾瑪島,三毛一邊請人在海裏尋找,一邊整夜禱告,求上帝讓她失蹤的丈夫回家。
“我說上帝,我用所有的懺悔,向你換回荷西,哪怕手斷了、臉醜了,都無所謂,一定要把我的荷西還給我。”
然而她的祈禱在這天地之間,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每個人都有他的悲傷和困苦,這天,這地,又如何管得過來呢?最終幸福的人享受幸福,不幸的人承受不幸。生活的車輪依然在旋轉,無人在意那車輪之上,灑下了多少淚水。
後來,荷西的屍體被撈了上來。那時候他已經被海水浸泡得十分難看。盡管陳嗣慶夫婦不希望這一幕被女兒看見,但仍沒能攔下撕心裂肺的三毛。她不顧一切撲上去,喊叫著荷西的名字。
也許是荷西聽到了三毛的呼聲,也許是有礙死亡的強硬的阻攔,荷西的傷口忽然開始流血,不曾停住。
天地何其悲。三毛最愛的人,那個在撒哈拉荒漠上與她一起承擔艱苦生活的人,那個愛著她六年最後終於修成正果的人,那個仿佛天使一般降臨在三毛身邊的人,那個讓一度隱藏自己內心的三毛可以敞開心扉去開懷大笑的人,就這樣離開三毛了。
或許他真的曾經是一個天使,為了幫助苦難的三毛而來到人間,如今隻是他的時間已到,不得不回到天堂去了。
荷西,這是一個被廣大中國青年讀者熟知的人。許多人在三毛那些栩栩如生的作品中喜愛著這個心靈手巧、樂觀又忠厚的男孩,在遙遠的中國感受著他們浪漫的戀愛故事。他的生命已經無情地被大海奪去,但他這個人,仍舊活在那些已經泛黃的,散發著書香的故事中。
那日夜晚,許多聞訊趕來的朋友們都提出要為荷西守靈,但三毛執意不肯。
“我不能忍受在他孤獨時,有那麼多人在我身邊陪著他,我要那些朋友暫在外邊,我要陪他度過一段時光。荷西睡覺,喜歡牽著我的手,有時半夜翻了身,還到處找我的手,我輕輕撫摸著,仿佛看見覆在荷西身上的床單,一起一伏,荷西在呼吸,荷西沒有死。我大聲地叫著,他沒有死……”
可是不論三毛怎樣呼喊,荷西的身體依舊是冰冷的,他已經沒有了心跳,沒有了呼吸,已經不會對著三毛笑,不會忽然從她身後緊緊抱著她了。死亡之島的預感是真的,然而死的人不是三毛,而是荷西。
他們的故事結束了,不論是馬德裏,撒哈拉,大加納利島,還是拉帕爾瑪島,都結束了。這些地方曾經留有關於他們愛情故事的記載,但是此時此刻,這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因為這個人已經走了,這個與她一同懷念過去,展望白首偕老的未來的人已經不在了。
三毛又變成了一個人,她又變成了那個孤獨的,困苦的,彷徨迷惘的靈魂。她總是在失去,總是不停地在失去。也許她生來就是注定要承受不幸的,哪怕幸福到來片刻,也會很快離開。
為何人間要有分離,為何世上要有悲傷?為何相愛的人不能攜手走到人生的盡頭,不能在兩個人的頭發都白透了,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時候手牽著手一同離開?悲傷的故事對這人世究竟有何種意義呢?就是為了讓人們承擔困苦嗎?
荷西葬禮的前一天,三毛獨自來到墓園。她要親手為丈夫挖墳。她哭泣著,拚了命地去挖,汗水、淚水、血水混雜在土裏。在生前,荷西為了養活她,養活整個家,受過太多太多的苦,而如今,三毛也要給他挖一個最終的歸宿,要讓他在死後,也能在她的愛中,住得舒服些。
“我要獨自把墳挖好,一鏟一鏟的泥土和著我的淚水,心裏想,荷西死在他另一個情人的懷抱裏——大海,也應無憾了。”
第二日,荷西的葬禮開始了。他的冰冷的身軀被朋友們放進了棺材中,然後埋進那由三毛挖好的墳墓裏。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隕落,就這樣歸於塵土。死亡從來都不在意主人公是何種人物,它能給予人的,就隻有無盡的冰冷和空無。也許,死亡真的是世上最公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