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給了自己規定的模式,就很容易陷入矛盾之中。一方麵,她崇尚著給自己規定的那個角色,期望能成為那樣的人,另一方麵,她又無法擺脫那個卑微的,甚至相反的自己。漸漸地,當她發現理想與現實之間已經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時,她就會崩潰,就會再也難以承受。
從前,她還可以欺騙自己,就是她想象的那個人,但是當那個人徹底消失在她的生命裏,連一點影子都不留的時候,就會再度陷入痛苦和抑鬱之中。
也許三毛的病症從來就沒有好過,隻不過她給自己穿上了一件可以掩飾內心迷惘的外衣。
三毛曾經說過:“有無數的讀者,在來信裏對我說:‘三毛,你是一個如此樂觀的人,我不知道你怎麼能這樣凡事都愉快。’我想,我能答複我的讀者的隻有一點:‘我不是一個樂觀的人。’”
在撒哈拉沙漠,三毛和荷西還合作翻譯了一本西班牙的漫畫書——《娃娃看天下》。那或許是他們夫妻二人在文學方麵的唯一的一次交流了。
三毛是喜歡漫畫的。她在三歲時讀的第一本書,便是張樂平的漫畫書《三毛流浪記》,她甚至還因此將自己的筆名也改為了那本漫畫書的主人公的名字。也許是因為這個名字讓她再度想起讀漫畫的樂趣吧,作為一種生活的調劑,她開始與荷西翻譯起這本有趣的西班牙漫畫書。
“整整八個月時間,我們吃完晚飯,我先生和我就把電視關掉,門鎖起來不許人進來,開個小燈,他坐在我對麵,開始翻譯《娃娃看天下》。”
這本書後來在港台出版,並且受到很大歡迎,成為了當時的暢銷書。那時候,三毛並沒有想到,這本書在許多年後,會成為她懷念丈夫荷西的唯一珍藏。
1975年,三毛已經在撒哈拉度過了三年零八個月的時光。如果一切平安,或者她還會在這裏度過一生的時光。可惜天不從人願,這片荒漠終究不會成為三毛的歸宿。
那時候,也不知是由於怎樣的原因,居住在撒哈拉的土著民族,仿佛瞬間覺醒一樣,忽然一改往昔的散漫與悠閑,他們不再滿足於眼前的生活,開始利用種種鬥爭手段,力圖擺脫西班牙的殖民統治。任何鬥爭的背後,往往都是有一個無形的推手的,這場鬥爭相信也不例外,但是原因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鬥爭開始了。
對於這場鬥爭,三毛與荷西是十分被動的,他們很自然地就被劃入了西班牙的陣營。盡管她與荷西都對這些殖民者沒有任何的好感。
當時,在荷西的公司裏,有一位感情激動的白人職員,他十分興奮地站在桌子上,發表極端殖民主義的演說。三毛並沒說什麼,但荷西卻坐不住了。他一拍桌子,就聽砰的一聲巨響,他站起來就要上去揪那個人打架。後來,荷西義憤填膺地對三毛說:“你們當年怎麼抗日的?他知道嗎?”
這場風暴中,三毛與荷西在精神上是始終站在土著居民那一邊的,然而,由於他們的身份所在,仍然被當做是殖民者。所以,當鬥爭愈演愈烈,他們的生命安全也受到了當地土著居民的威脅。
1975年10月17日,海牙國際法庭作出判決:西屬撒哈拉,由當地居民自決。沙哈拉威人歡欣著慶祝這一勝利,然而,殖民者們不會這樣輕易就放棄。於是,摩洛哥人的軍隊開始進軍西撒哈拉。這片往日裏雖然荒涼卻十分平和的沙漠,此時變成了真正的水深火熱。
三毛必須離開了。
她縱然有萬般的不舍,卻還是不得不離開,離開這片寄托了她許多美麗幻想的地方,離開這片她深愛著的荒涼的土地。三毛曾經說,這片土地是她的“前世鄉愁”,是她“夢裏的情人”,荷西對三毛的昵稱是“我的撒哈拉之心”。
這片土地見證了荷西與三毛之間的愛情。在這片荒漠上,三毛結束了多年的流浪,終於穩下心來嫁給了這個愛著她六年的大男孩。他們在這裏共同經營著屬於自己的家園。這個家中,每一件家具,每一個擺設,每一件日常用品,都有著他們的汗水,他們的歡笑和樂趣。
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經曆了許多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們見識到了異國的別樣風情,交到了許多珍貴的朋友。同時,在這裏的三年多時間裏,三毛還完成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她的寫作事業在這裏實現了質的飛躍。
然而,她終究是要離開了,要離開這片承載了她的愛與哀愁的荒漠,離開那漫漫黃沙,離開那些可愛的鄰居們。
她坐上了飛機,看著這片沙漠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一個點,再也無法尋覓。
再見了,撒哈拉!再見了,美麗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