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如今泰姬陵所在的位置正是當年沙賈汗王子與泰吉·瑪哈爾出相遇的地方。當年,十九歲的泰吉·瑪哈爾有著怎樣的風情,微風拂過她如玉似水的紗麗,而她的長發森林,明眸流水,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家。而十九年轉戰南北的歲月中,她那一雙溫柔的眼眸,始終照在他的臉上,危難時,為他擔憂,出險時,則為他慶幸,為他笑。
不要以為愛情、婚姻是件簡單的事,隻要男才女貌、門當戶對就可以天長地久。所謂心心相印,恩愛白首,需要的是你與他經曆的枝枝蔓蔓,你們留在時光裏的那些披荊斬棘、披星戴月。
三十六年後,七十五歲的沙賈汗身體早已油盡燈枯,心中仍然滿是溫熱的愛意。他猶支起病體,隻為最後看一眼月光下的泰姬陵,見她安好,他方可靜然離去。
“你看,縱使萬燈謝盡,時光再也流不來你,我隻好親自去陪你,在身側輕輕蜷臥,從此後,再不管人間幾世幾劫,你我徑自安然入睡。”
世人都以為泰姬陵隻是一曲國王和皇後的戀歌,殊不知,這裏麵還回蕩另一個喪妻傷心人內心的悲歌。
沙賈汗初建陵墓時,很多建築師前來獻圖。而其中一位建築師的設計最為細膩完美,雖然他也是沿著回教建築的圓頂和塔柱的基型而設計,卻大膽地采用白色大理石代替舊式建築的紅砂岩,整個看起來勻稱而秀麗,正於沙賈汗心有戚戚焉,沙賈汗就決定采用他的設計。
其實,這位建築師與沙賈汗同是喪妻的傷心人,而這個陵墓他本是為自己心中的王後——他的亡妻所設計。現如今,這陵墓雖以泰吉·瑪哈爾為名,我想,他的妻子於冥冥中心上也是了然的:這是他的丈夫為她而做的。
一位獨善大匠之才,一位獨攬大權在手,都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卻又都無懼無畏地愛著。正是同樣秉著一份執拗的愛,他們才能如此完美地合作完成了這座觀之令人心潮湧動的世間奇工。
聽了這些故事,不禁要慨歎:這世間,為了愛情到底可以做到哪一步呢?他們聽到這問題,也許隻是淺淺一笑,“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不解釋,不辯白。
而作為自己故事的當局者,他人故事的旁觀者,邵燕祥倒是替這些癡情鰥夫們說了個分明:
所有的美麗都是夭折的
我以為宿債已經償還
過去的並不輕易過去
大海幹枯時
傷口有鹽
我想忘記你的眉眼
你的痣卻在微哂中閃現
我猜出你沒說出的話
你罰我和自己的惆悵糾纏
人們說,愛情的最高境界不是我為你去死,而是我替你送葬。電影《入殮師》是一部很輕的電影,卻能讓人看到很重的人生。佐佐木先生對大悟說,他的妻子六年前去世了,他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走了她。然後開始了替死者入殮的工作。他的妻子是帶著他的愛走的,這世間的每個死者都是帶著他人的愛離開這個世界,就值得有人在他們生命的最後敬重、溫柔地送他們通向未知的旅程。
也許生命的終點處並不是一片幽深的黑暗,愛我們的人會在那裏為我們點一盞燈,照亮那未知的旅程。
原來歲月不成歌——元稹《遣悲懷》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嶽悼亡猶費詞。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傑克·倫敦在《大路》裏麵說:“我躺下來,用一張報紙作枕頭,高高在我上方的,是眨眼的星星,而當火車彎曲而行,這些星群便像在上上下下地畫著弧形,望著他們,我睡著了。這天過去了——我生命中所有天裏的一天。明天又會是另外一天,而我依然年輕。”
年少不知愁的時候,心中壯誌激昂地著迷於這樣的句子。那時候還想不到歲月和命運竟是一對走私販,聯手將人送到不知的別處,從此遠離曾經的疏闊激烈。
《舊約·詩篇》中說:“我們度盡的年歲,好像一聲歎息。”隻是這歎息太短,未能讓人紓盡塵世所有的悲歡。
韋叢二十歲時,以太子少保千金的身份下嫁於元稹。彼時元稹初落榜,尚無功名,又無背景。然韋叢與她父親一樣深惜元稹的才情,對元稹家中的貧瘠淡然處之。
婚後,元稹忙於應試,家中大小事務皆由韋叢一人周全,生火做飯、洗衣買酒,自是溫柔體貼,從無怨懟。就這樣,兩人素樸相依,清然攜手,共度了那許多的清貧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