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你鎖在夢土上,經書日月、粉黛春秋。終於你飛越關嶺,趁著行歲未晚,到我麵前說:“半生飄泊,每一次都雨打歸舟。”我隻一笑,奉酒一杯:“也好,桑落正是當歸時刻。”
自離別,始知相憶深——《周南·汝墳》
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饑。
遵彼汝墳,伐其條肄;既見君子,不我遐棄。
魴魚赬尾,王室如燬;雖則如燬,父母孔邇。
“天涯遠不遠?”
“不遠!”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麼會遠?”
“明月是什麼顏色的?”
“是藍色的,就像海一樣藍,一樣深,一樣憂鬱。”
“他的人呢?”
“人猶未歸,人已斷腸。”
“何處是歸程?”
“歸程就在他眼前。”
“他看不見?”
“他沒有去看。”
“所以他找不到?”
“現在雖然找不到,遲早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一定會找到?”
“一定!”
這是古龍的《天涯·明月·刀》前的楔子,初中時第一次讀到就被其中那濃得化不開的憂鬱和迷茫所吸引,如今故事情節如何早已淡忘,卻仍能完整地背出這篇楔子的全部內容。
人在天涯。這四個字一經道出,似乎就要和一個斷腸人,一段斷腸事連在一起。而回家,則是這世間最溫暖的字眼,再絕情冷硬之人聽到它都會不禁有一瞬間的恍惚和溫暖。
隻要是人就會有他的歸程在等。不管他漂泊到多大天多大地,他的歸程總是在他眼前,總有一天會讓他找到。隻是,有的人找到了歸程,也一路走回了家,卻是不能永遠停留在那裏的。
在高高的汝河大堤上,有一位麵色淒苦的婦女正手執斧子砍著山楸樹上的枝幹,準備拿回家當柴燒。采樵伐薪,本該是男人擔負的勞作,現在卻由本該在室織作的柔弱女子承擔,這究竟是什麼緣故呢?
原來她的丈夫已經外出行役很多年了,所以這維持家中生計的重擔,隻得由做妻子的她一人肩起,不然又能怎麼辦呢?
眼見她一大清早就強撐著衰弱的身體,忍受著饑餓的折磨,孤身一人來到這汝河大堤上采樵伐薪。那颯颯秋風一點不懂人情,吹得她發絲淩亂、衣衫飄飄,不由得勾起她內心的悲傷,輕輕地發出一聲“未見君子,惄如調饑”的愴然歎息,讓聽到的人都不禁為之酸鼻。
冬去春來,好歹是捱過了一年,隻是那憂愁悲苦依然在這漫漫歲月中延續著,不曾減少一絲。她的滿心期待也漸漸冷落,化作絕望的死灰。
誰知一個不經意的抬首,她竟然見到丈夫朝她走來的身影。她丟下斧頭,丟下砍了一半的樹枝,急急地向他奔去,她要確定這次是他真的回來了,而不是夢境的捉弄才好。
為什麼走得最快的都是最好的時光?見到他的麵,溫存還不到一刻,他就無情地宣告了他還得離家的殘酷現實: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王朝多難,他們這些服役者正如勞瘁的鯿魚一半,曳著赤尾而遊,她的丈夫自然不能因貪戀家的溫暖而有所耽擱。
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怨氣,才見到丈夫不過一刻光景,他又要離開。而這次離別他們更不知道該在何時相聚,這種獨自等待,為他擔驚受怕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內心絕望的她放棄掙紮了,她隻想問他一句話:我們夫妻的情分已被這無情的徭役給毀了;但我們饑餓病重的父母怎麼辦呢?難道他們的死活你也不顧及了嗎?
這聲聲血淚的控訴,讓人聽來不免惻惻。我們可以做到像《汝墳》中的女子這般嗎?守著貧弱的父母,等著不知歸期的丈夫,硬生生用自己柔弱的雙肩支撐著一個家庭,卻隻能自己吞咽這其中的苦果。
還記得那首叫做《渡口》的詩嗎?它正是為《汝墳》中那樣的女子而作,說著她們內心的悲呼和無望的企盼。
一艘船停泊在港口的時間,
可以是五年,也可以是十年,但一定有一個界限,
一定不如它在海岸中漂泊的日子那麼長。
我願意在每一個暴風雨來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