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明節將至,五十多歲的田舜年格外思母。節前一天,天氣晴朗,幾朵流雲,在藍湛湛的天幕下,風情萬種的變幻著各種姿態。萬木吐綠,百卉爭豔的美景,讓人沉醉於“山青花欲燃”、“柳下桃蹊,亂分春色到人家”的意境之中。
舜年早早地作了為母祭掃的準備。時下,他一身便裝,腰挎鏢囊,正帶旻如、耀如及孫子等十餘,騎著高頭大馬,行進在去陶莊的山道上。向日芳已於前日率舍把、優人近二十前行作有關鋪排。
當年,舜年一家“發配”陶莊,就是從這條山道上走過的。那時這山道坎坎坷坷,荊棘叢生,一家人不知拋灑了多少淚水!後每年為祭掃整治,現已變得平闊多了。舜年抱著小孫坐於馬上,不時地將母親教他的兒歌教與孫兒,待夕陽西下趕到陶莊時,孫兒已學會了四五首。
甘霖為王時,有人要將當年的小茅草棚推倒,甘霖製止:“隻可換柱易草,不可毀其原樣,留此難棚,以激勵後人也!”因之茅棚久立,而於其旁另立長五六丈吊腳樓別墅一棟,常住至親為舜年母守靈。舜年狩獵、巡視,亦多在此食宿。甘霖題詩壁上,舜年令舍人塗桐油於其上,經久不褪。
次日清明,依然陽光如昨,水清花明。舜年走出臥房,但見四圍的桃花紛紛“爆”滿枝頭,似是熱烈歡迎主人的到來。於是信口道:“這哪裏叫陶莊,而為桃花莊也!”
耀如答道:“那就依父王意,更名桃莊吧!”
自此,陶莊便被呼為“桃莊”,而後演繹為“桃子壩”。
吃罷早飯,舜年帶子孫來到亡母塚前,親自在墳頭插上紙紮“清明(花)”,在墓門內插上三炷香,然後率子孫跪於塚前三叩首:“今日佳節,倍思慈母,求地府王爺保佑慈母陰福彌厚。尤欣告慈母在天之靈:慈母音律之技,兒已宏揚光大,歌舞戲曲,皆傳承有序。今帶優人,特以"銅關調"裝腔,為母獻"楊花柳",一曲,以為孝祭。”
據傳,舜年母覃氏美玉逝後,陰魂久滯陶莊,且在銅關山上蓋了偌大陰房,每日教野鬼山魈唱“楊花柳”(亦稱柳子戲)。路人過此,但聞悲切婉轉之聲。細聽,又覺乃風拂草樹及山泉潺汩之合韻。甘霖在時,與舜年商謀,專創“銅關調”曲譜,以祭亡靈。其曲低沉哀婉,一唱三歎,最適《孟薑女哭長城》、《怒沉百寶箱》等劇中孟薑女、杜十娘之悲情人物的唱腔。
由五雙女優組成的歌舞隊,分八字排列於塚前,舜年居中以掌擊節,並由一“大筒”(似二胡)伴奏,徐徐唱來——
銅關山下唱“銅關”,
銅關調裏歎紅顏,
舍生立德千古頌,
尚留氍毹悅人間,
美玉長增容美色,
百卉爭妍豔陽天,
……
許是冥靈有知,突然拂起一陣春風,裹著百卉清香,擁向祭掃的人們,撩拔著一個個女優那秀美的長發;山雀們競相跳上高枝鳴唱,平和著銅關調的哀惋;清清的陶河水,不再一波三歎,而以拋珠濺玉的喜悅為整個陶莊的絕響作著和弦……
女優唱畢祭歌,舜年領頭再拜,乞求亡靈保佑容美昌榮順達,保佑田氏子子孫孫平安幸福。
舜年不僅在祭祀活動中貫串歌舞戲曲,其它慶典活動及紅白喜事、迎迓賓客等,亦以此為主導。
容美之歌舞戲曲活動,早在明代就漸入興盛。詩人田九齡不僅工於詩文,而且十分崇尚歌舞戲曲,在他的詩作裏,記錄了大量與戲曲有關的文字,如《春宮曲》——
十二珠樓不動塵,春光一曲物華新。
百花仙隊紛歌舞,閑殺長門望月人;
《莫愁湖》——
郢裏佳人最喜謳,聽來何客不忘憂。
一聲意外陽關曲,翻眼樽前有莫愁。
……
這些詠歎,雖不拘限於容美,但如無親身體驗,僅僅是偶爾觀感,是難以惟妙惟肖染神來之筆的。田楚產襲職前,就與荊州名流袁小修過從甚密,觀看過楚調戲曲,並引入容美。及至田舜年,早在荊郡求學時,就悉心鑽研戲曲並常往來於梨園,承襲王位後,更把各種演藝活動推向極盛。在平山爵府,不僅搭有戲台,還專門修建了“優人教歌處”——槿樹園,用以專門排練歌舞戲曲,其它如細柳城、洞城、中府、南府、帥府等處,都設有戲院或戲台;專門的戲班就有二支,田舜年及田旻如各轄一支,每支有優人十餘;除了歌舞,戲劇就有柳子戲(楊花柳)、南劇、儺戲等。柳子戲,角色行當主要為生、旦、醜三類,曲牌有正宮調、八字調、伴奏除了大筒,尚有打擊樂大鑼、勾鑼、頭鈸、二鈸、磕子、堂鼓,擊樂曲牌有麼二三、四進門、疊羅漢等,傳統劇目一百有餘,如“三打”、“三殺”:打金銀、打蘆花、打倉救主;侯七殺母、曹安殺子、宋再勇殺妻等;南劇,早期為“荊河路子”,角色行當為生、旦、淨、醜四類,其音樂、聲腔兼有南路、北路、上路及昆、雜腔小調,伴奏樂器遠比柳子戲大氣,吹、拉、彈、擊齊全。劇目豐富多彩,多為傳奇劇和曆史劇;儺戲,容美通稱“儺願戲”,戲班稱羅壇,其音樂含“法師腔”,“角色清唱”及鑼鼓伴奏,演唱時,有一套完整的驅邪逐疫祭儀,稱二十四戲,亦稱二十四堂法事,具體名目為:《發功曹》、《白旗掃台》、《操兵》、《迎神》、《修路》、《開山》、《打路》、《紮寨》、《請神》、《窖茶》、《開洞》、《戲豬》、《出土地》、《點猖》、《發猖》、《報卦》、《收兵》、《掃台》、《邀罡》、《祭將》、《立標》、《勾願》、《撤寨》、《送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