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曰戒多欲。這當然並不是主張“盡革人欲”,宣揚把一切飲食男女、衣食住行等人的本性欲求統統視作罪惡淵藪的禁欲主義,而是指不可縱欲,將物欲的追求作為人生的最大目標,沉溺於錦衣玉食,酣夢於紙醉金迷。嚴複說:“勿嗜爽口之食,必節而精;勿從目前之欲,而貽來日之病。衛生之道,如是而已。”(《嚴複集·與甥女何仞蘭書》)曾國藩說:“古以懲忿窒欲為養生要訣,懲忿即吾前信所謂少惱怒也,窒欲即吾前信所謂知節嗇也。因好名好勝而用心太過,亦欲之類也。”(《諭紀澤兒》,見《曾國藩全集·家書》)曾國藩把欲的內容從物的層麵擴展到精神層麵,指出過分熱衷於名利的追求,也是“多欲”的一種表現,不利於身心的健康。張英則詳細論述了“多求多欲”造成的種種苦惱:“多求而不得則苦,多欲而不遂則苦,不循理則行多窒礙則苦,不安命則意多怨望而苦,是以跼天躋地,行險徼幸,如衣敝絮行荊棘中,安知有康衢坦途之樂。”(《聰訓齋語》)他還以飲食起居日常生活為例,來說明過分追求口腹之欲,怎樣成為“致壽”之大害。“古人以眠食二者,為養生之要務。髒腑腸胃,常令寬舒有餘地,則真氣得以流行,而疾病少。”那些“燔炙熬煎,香甘肥膩之物,最悅口而不宜於腸胃。彼膩易於粘滯,積久則腹痛氣塞,寒暑偶侵,則疾作矣”。睡眠也是一樣,“安寢乃人生最樂。古人有言:‘不覓仙方覓睡方’”,起居有節,眠食有時,自然神清氣爽,益壽延年。(同上書)三曰戒惱怒。曾國藩立的家規,有所謂“八本之教”,就是八個根本原則,其中之一是“養生以戒惱怒為本”,把“戒惱怒”作為養生的最重要的一個根本原則。他在給兒子的信中說:“既戒惱怒,又知節嗇,養生之道,已盡其在我者矣。”並且說:“須活潑潑地,養得一段生機,亦去惱之道也。”(《曾國藩全集·家書》)就是說,自己在精神上充滿生機活力,遇到煩惱之事,也就能驅惱製怒,泰然處之了。清初被稱為“畿南三才子”之一的申涵光在所寫家訓中也說:“嗜欲正濃時,能斬斷;怒氣正盛時,能按納,此皆學問得力處。”(《荊園小語》)隻有做到這一點,才能夠淡泊處世,心康體健。如假已經有了疾病,就更應該“視惱怒如蝮蛇,去之不可不勇”。曾國藩在《致沅弟》的一封信中說:“弟信中有雲肝病已深,痼疾已成,逢人輒怒,遇事輒憂等語”,“此病非藥餌所能為力,必須將萬事看空,毋惱毋怒,乃可漸漸減輕”(《曾國藩全集·家書》)。說“藥餌”無能為力,自然失之於絕對,但注重控製情緒,戒絕惱怒,卻頗合乎醫理。
四曰親近自然,動靜相濟。清人家訓中十分注意涵養性情對養生的作用,認為一個人“性情不乖戾,不谿刻,不偏狹,不暴躁”,“無忤於人,無羨於人,無爭於人,無憾於己”,這樣就可以“無心意顛倒之病,無取舍轉徙之煩”(《聰訓齋語》)。而親近自然則是怡性養情的重要途徑。還是這個張英,在上述家訓中描寫了一幅“茅亭草舍”、“菜隴瓜畦”的清雅恬靜的田園風光:“淡泊而可免饑寒,徒步而不致委頓。良辰美景,而匏樽不空;歲時伏臘,而雞豚可辦;分花乞竹,不須多費,而自有雅人深致;疏池結籬,不煩華侈,而皆能天然入畫。”(聰訓齋語)曾國藩特別讚許說,這部家訓,“其中言養生、擇友、觀玩山水花竹,純是一片太和生機”,要求他的子侄們“宜常常省覽”,並且囑咐他們“以後在家則蒔養花竹,出門則飽看山水,環金陵百裏內外,可以遍遊也”(《千家訓》,331頁)。曾國藩還強調要“多走路少坐轎”,“每日飯後走數千步,是養生家第一秘訣”。這不僅是為了活動筋骨,也是戒驕戒惰的良方。申涵光關於這方麵,講了一段帶有總結性的話:“常有小病則慎疾,常親小勞則身健。恃壯者一病必危,過懶者久閑愈懦。”(《荊園小語》)心境貴靜謐,而身體則應該“常親小勞”,不可“過懶”“久閑”,此中頗有一點辯證思維。
當我們讀這些議論的時候,也許可以得到一些超出養生範圍的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