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偷?好好的老實農民,原本都不是賊,為什麼都變得賊起來?道理非常簡單,肚裏老饑,又不叫人家想生產的門路,不偷咋辦?
不久以後文化大革命的風溜進丁煙,本來嘛,丁煙人窮得連腰都挺不起,更缺少文化知識,做夢也夢不到文化革命是咋回事,丁煙人急需的是填飽肚子,可是,人越是窮,就越會胡折騰,俗話講:窮急!窮急!真是這樣,越窮得很,就越急,急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那就是窮急橫生!窮急橫生的人憋著一股氣沒處撒,憋著一股勁沒地方用,這回找到活靶子了,開始鬥走資本主義當權派,村裏一切問題、一切積弊,都找到了發泄怨氣的對象,找到了根治的藥方,原來是走資本主義當權派張聚財搗的鬼,他領導的方向不是走社會主義,是走資本主義。張聚財被推到了眾目睽睽的鬥爭焦點之中,他老老實實跪在台子上一條板凳上,老實地挨著你一言我一語的批判,有時間,也有那覺得不解恨的人,會猛一下將他跪的板凳踢翻,讓他栽個嘴啃地,以使革命的氣氛更熱烈一些。
造成這局麵怨誰呢?張聚財想,能怨群眾嗎?是上邊叫揪走資本主義當權派啊!在這個窮山溝,數自己的官大、權大,不揪自己揪誰?自己當權嘛。再說,自己當權,都為社員們辦點啥好事,細想想,大隊班子天天空喊政治口號不少,就是實幹精神太差,不是不想幹,是上邊不叫幹啊!弄得整個山民挨餓受凍,現在有個出氣的機會,能不叫人家使用使用?唉,這官不能再當,這權不能再用。日子不能再這樣過。大隊支書在反思著,斟酌著,一個驚人的決策已暗暗下定了。
那是一個灰蒙蒙的五更天,珀野裏還沒出現一個人影,蚰蜒式的村路空蕩蕩的,天不晴朗,時辰又早,更為田園繪畫了一種壓抑、窒息的氛圍。驀然,有六個人影出現在彎曲的小路上,40來歲的男人擔著一個擔子,除了破被褥,就是爛桶和破碗,女人家懷抱個孩子,地上還走著三令孩子,大孩子拉住小孩子的手,六個人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用足氣力往前趕路,頗有點像競賽場上那運動員向前俯仲的狀態。
六個人奔走到鞏縣火車站,買票上車到了上街,從上街換乘開往山西運城地區的火車,到了這個地區的聞喜縣下車。這一家人就是丁煙村黨支部書記張聚財和他的妻兒們,他們要逃荒到山西,他們知道,那裏有糧食能填飽肚子。他們要去的地方是聞喜縣一個;陂為偏遠的深山村,先前已有丁煙人家到這裏落戶,深山村距縣城還有近百十裏,遙遙山路,走起來特吃力,老三和老四哭鬧著,肚子饑。饑得難受,一家之主的張聚財就暫停前進,小心翼翼地打開隨身攜帶的布袋,裏麵是一堆糠窩窩,也是用來充饑的唯一食糧,他伸手摸出兩個,老三、老四各一個,然後又為老大老二分一個窩頭,自己和妻子相互推讓一番,卻誰也不舍得吃.真怕這些寶貝窩頭吃完了,孩子再鬧起來,在這人:也兩生的大山裏,咋個辦呢。就這樣走到天黑,距要去的地方還有三十裏地,不敢再往前走了.大山裏雖然沒有土匪劫路的,可免不了會有野獸出沒。就在一個村子裏落了腳,山裏人聽說是從河南逃荒來的,注視著這老小六日人,怪可憐的,就為他們找孔破窯,為他們抱來玉米杆,讓他們生起火來燒口湯喝,還為他們鋪好麥秸,以好打發夜裏的時光。第二天天不明,六口人又上路了。
當張聚財一家趕到那個深山村時,他方知道,已有10多戶丁煙人先他一步,在那裏落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