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隱蔽戰線的曆史學家翦伯讚
翦伯讚先生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戰鬥的一生。他曾經是國民黨員，但是看到國民黨反動派的對內鎮壓，對外妥協的本質後，毅然退黨，然後毫不猶豫地加入中國共產黨，宣傳曆史唯物主義。抗日戰爭爆發後，他在黨的領導下，運用犀利的筆鋒，理論聯係實際，結合曆史和現狀，對蔣介石和國民黨反動派進行了無情的抨擊，國民黨特務機關多次將他列入黑名單，並製定暗殺計劃，他都毫不在乎。新中國成立後，他又為研究中國曆史辛勤耕耘，取得了輝煌成就。
維族出身 誌存高遠
翦伯讚，清光緒二十四年三月十四日（1898年4月14日）出生於湖南省桃源縣翦家崗，維吾爾族。翦伯讚曾在《我的姓氏，我的故鄉》一文中，詳細記載了翦氏族屬的來源。翦先生說，他的遠祖的族支稱為回鶻，原居住在蒙古草原。唐末分三支回徙，一支遷徙到河西，以甘州為中心，史稱河西回鶻或者甘州回鶻；一支遷徙到西域，以西州為中心，史稱西州回鶻；第三支遷徙到蔥嶺以西，史稱蔥嶺西回鶻。翦先生的族係屬於西州一支。在百家姓中沒有翦姓，據史載，翦姓為明太祖朱元璋所賜。
明中期以後，翦先生祖先逐漸變成土著居民，定居在湖南常德、桃源一帶。少年時代的翦伯讚家境貧寒。父親奎午先生，清末秀才，民國以來，一直任常德中學數學教師。翦伯讚五歲入私塾，次年轉入本村初等小學堂，10歲初小畢業，考入縣立高等小學堂，到14歲時升入常德中學本科。在此期間，他一麵兼習新式學科和中國傳統經史著作，尤其是父親發現他喜歡看曆史小說和戲劇，就決定讓他看《資治通鑒》，奠定了他良好的曆史基礎；另一方麵，他開始關心時政，關心國家民族命運。一戰期間，常德中學經常邀請地方官僚來學校講授時事，受其影響，翦伯讚等同學開始議論時事，思想逐漸活躍，逐步接受了“工業救國論”和改良主義。1916年，翦伯讚離開剛結婚不久的妻子，獨自來到北京考取了北京法政專門學校。
北京政法專門學校是一所北洋軍閥創辦的學校，辦學模式來自帝國主義列強，多數課程照搬日本和歐美。該校對美國、日本等帝國主義進行吹捧，為帝國主義、資產階級辯護。不到一個月，翦伯讚先生“發誓不再陪這些蠢豬混日子了”，於是，轉入武昌商業專門學校就讀。武昌商業專門學校是一所新式學校，政治幹預較少，學校生活正常，功課偏向於技術，教授都是外國留學回來的海歸派，具有較高的西方文化修養，經常傳授一些較新的西方學術思想。在那裏，翦伯讚接觸了康德、黑格爾等西方學者及其理論，翦伯讚的史學天賦開始顯現，開始用西方的理論研究中國曆史，畢業時，翦伯讚用邏輯學理論研究中國經濟史，撰寫了五萬多字的畢業論文《中國幣製史》。
1919年，北京等大城市爆發了“五四”運動。消息很快傳到武漢三鎮，工人罷工、學生罷課、商人罷市。翦伯讚加入了示威遊行的行列，並張貼標語，發表演說，呼籲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許多人知道翦伯讚先生是維吾爾族，就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回子”，在許多人眼裏，當時的翦伯讚先生是個愛惹事的“回子”。因此，他從武昌商業專門學校畢業後，本來憑借他優異的專業成績和較好的英語表達能力，找到一份體麵的工作是沒有問題的，而且學校的老師也非常賞識他，紛紛幫他推薦工作。但是，由於他在“五四”期間的“惹事”表現，許多單位不敢用他。畢業後的半年中，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1920年春，翦伯讚在長沙湖南甲種商業學校教“商品學”。由於學校教師待遇不好，家裏又有孩子和老婆，翦先生不忍心家裏的錢入不敷出，就在一個叫“ABC英文補習學校”兼課，賺點錢補助家用。同年秋天，他回到母校常德中學任了三年的英語教員。期間，翦伯讚先生經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兩件事情：一是剛回到常德中學任教不久，母親病重，離開人世；二是1922年原配妻子李守箴因為被傳染霍亂病突然死去。兩個至親的相繼離去，深深地打擊了翦先生，他麵容日見憔悴，談笑見少。父親和兄弟姐妹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紛紛給他做媒，說服他再娶妻子，以照顧三個幼小的孩子。在眾人的撮合下，翦先生很快與出身名門的戴淑婉喜結連理。
1924翦伯讚年遠涉重洋，到美國的加利福尼亞大學研究經濟，並開始接觸馬克思主義著作，對馬克思主義著作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花了很多時間閱讀《反杜林論》、《家庭、私有製和國家的起源》、《共產黨宣言》等。通過馬克思主義著作的閱讀，他感到大開眼界。當他讀完《共產黨宣言》時，在日記中這樣寫道：“這是黑暗世界中的一個窗戶，從這裏，我看見了光明，看見了真理，看見了人類的希望。”在國外的翦伯讚先生開始思索中國的未來，認為“實業救國”和政治改良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中國的麵貌，隻有通過武裝革命，打倒軍閥和帝國主義，才能建立起真正的民主國家。
一年半後翦伯讚返回祖國。1926年春，他來到了北京，恰逢北京爆發“三?一八”慘案。
“三?一八”慘案的經過大致如下：1926年3月12日，馮玉祥的國民軍與奉軍張作霖作戰期間，兩艘日本軍艦護衛奉係軍艦進入大沽口，並炮擊國民軍，守軍死傷十餘名。國民軍開炮自衛還擊，將日本軍艦逐出大沽口。事後，日本認為國民軍破壞了《辛醜條約》，與英、美、法、意、荷、比、西等8國公使，於16日向北洋軍閥段祺瑞執政府發出最後通牒，提出拆除大沽口國防設施的要求，並限令48小時內答複，否則以武力解決。同時各國派軍艦雲集大沽口，用武力威脅北洋政府。3月16、17日，在北京的國共兩黨開會，徐謙以國民黨執行委員會代表的身份同李大釗領導的中國共產黨北方區委決定組織各學校和群眾團體在天安門集會。3月18日上午10時，國民黨北京執行部、北京市黨部，中共北方區委、北京市委，北京總工會，學生聯合會等團體與80多所學校共約5000多人在天安門舉行“反對八國最後通牒的國民大會”，廣場北麵臨時搭建的主席台上懸掛著孫中山先生的遺像和他撰寫的對聯“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台前橫幅上寫著“北京各界堅決反對八國最後通牒示威大會”。中共北方區委的領導李大釗、趙世炎、陳喬年參加了大會，大會主席、中俄大學校長徐謙發表了慷慨激昂的講話，大會決議：“通電全國一致反對八國通牒，驅逐八國公使，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撤退外國軍艦，電告國民軍為反對帝國主義侵略而戰。”最後大會一共通過了八條決議。
大會結束後，遊行隊伍由李大釗率領，按預定路線，從天安門出發，經東長安街、東單牌樓、米市大街、東四牌樓，最後進入鐵獅子胡同（今張自忠路）東口，在段祺瑞執政府門前廣場請願。示威群眾公推代表去向衛士長交涉，要求開門放隊伍進去，並請段祺瑞和國務總理賈德耀出來見麵。段祺瑞的執政府內人員擔心局勢失控，命令預伏軍警以武力驅散遊行隊伍，結果造成群眾當場死亡47人，傷200多人的慘劇。死者中有為人們所熟知的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學生劉和珍，李大釗和陳喬年也負傷。後來軍警在清理現場時，竟然將死者財物盡行掠去，甚至連衣服也全部剝光。
翦伯讚也參加了“三?一八”示威遊行，在與警察衝突的過程中，翦伯讚的帽子被子彈打穿了，險些喪命。血的教訓使他看清了帝國主和封建軍閥的本來麵目，放棄了“實業救國”的幻想，決計南下參加北伐。
投身北伐 參加反蔣
1926年5月，翦先生回到桃源，適逢祖父病重，於是在家侍病，忙於醫藥和喪事在家數月。7月中旬，國民革命軍從廣東兵分三路出師北伐，很快，長沙被攻下，北伐軍又迅速向湖北進軍。9月，翦伯讚處理完家事，離開桃源來到長沙，經湖南省教育廳廳長兼外交特派員董維鍵的安排，參加了中國國民黨。董維鍵又介紹翦先生與湖南省主席、第四集團軍總司令唐生智認識，唐寫信將翦先生介紹給駐武漢的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主任鄧演達，同年冬天，鄧演達安排翦在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工作。
1927年元月，翦伯讚奉命以總政治部特派員身份北上，策動山西督軍閻錫山和綏遠都統商震起義，響應北伐。2月下旬，翦伯讚到達太原，送上閻錫山的國民黨黨證和鄧演達的親筆信。閻錫山表麵上十分高興，表示時機成熟將改旗易幟，可是卻不見行動，隻是每天派一位秘書與翦先生聊天。
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了震驚中外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大肆屠殺進步人士和中共黨員，並於4月18日在南京成立代表帝國主義和地主買辦資產階級利益的“國民政府”，與武漢的國民政府抗衡。上海、廣州等地的大批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遭到血腥屠殺，太原也開始逮捕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為了翦伯讚的安全，閻錫山派人請翦先生盡快離開太原。
4月中旬，翦先生自太原到呼和浩特，向都統商震送上鄧演達的信件和中國國民黨黨證，商震對翦先生表示熱烈歡迎，翦先生受到高級禮遇。翦先生以特派員的身份，在呼和浩特的一些機關和學校發表演說，宣傳“三民主義”、北伐戰爭，抨擊奉係軍閥張作霖和新軍閥蔣介石，還宣傳一些馬克思主義理論，因此，很多人以為他是共產黨員。
7月15日，武漢國民政府主席汪精衛在武漢發動“七?一五”反革命政變，提出“寧可枉殺一千，不可一人漏網”的反動口號，大批屠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不久，蔣介石和汪精衛同流合汙，全國的革命形勢發生根本變化，各地的工會、農會等革命團體遭到嚴重破壞，大批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慘遭殺害，全國一片白色恐怖。7月下旬，歸順蔣介石的閻錫山電令商震逮捕翦伯讚。商震和閻錫山有矛盾，將閻錫山的電報給翦先生看，勸他盡快離開呼和浩特，不久，翦伯讚離開呼和浩特。
1927年，閻錫山歸順蔣介石，任南京國民政府第三集團軍總司令。商震任閻錫山屬下的第一軍團長兼第一軍軍長。蔣介石命閻錫山派軍東進，攻擊張作霖。商震任閻錫山的前敵總指揮，部隊東進時，商震電邀翦先生到其部隊工作，翦伯讚先生當時與鄧演達、董維鍵等失去了聯係，考慮到商震的為人，以及他進軍奉係軍閥的意義，翦伯讚接受了商的邀請，於1928年5月抵達保定，在商震部隊的政治部工作，負責草擬接管北京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