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的一聲爹娘,叫的貴生和蘭香都掉了淚。蘭香扭身朝花兒跑過來,把花兒摟在懷裏,心尖兒乖乖地叫了起來。娘的稱呼如果放在平時,花兒聽了會覺得肉麻造作。此刻的花兒聽著卻順耳極了,從這些心尖兒乖乖的稱呼中,花兒找到了親娘的氣息。
太陽還沒出來,娶親的車隊就到了。咚咚的炮聲在門口響起,滴滴答答的嗩呐也吹個不停。鄉鄰們都出來看熱鬧。俗話說,大閨女上轎——難啊,為了表示對娘家的不舍,不到最後一刻,新娘是不肯出門的。娘家用香熏了轎車以後,嗩呐不吹個天翻地覆,新娘上不了轎。新娘上轎時,二婚的女人和寡婦是要回避的。珍珍怕給花兒帶來晦氣,花兒上轎時就躲在屋裏沒出來。花兒剛要上轎,聽到一個人偷偷說,到底是親侄女,怕不吉利,和飛虎結婚的時候不一樣。花兒扭身朝回走,姑姑見花兒返回來,忙問,花兒,幹什麼?花兒說,讓你送我上轎。珍珍說,我送不吉利。花兒拽起姑姑就走,什麼吉利不吉利,我不信這一套。你不送我,我不上轎!珍珍眼裏一熱,淚水流了下來,珍珍拗不過倔強的花兒,跟著花兒出了門。在珍珍的注視下,花兒才上了轎。
花兒坐在四寶的寶馬車上,隔著紅紅的蓋頭,她看不清車裏是什麼樣子,隻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兒。由於頭上頂著蓋頭,眼前一片朦朧的紅色。花兒偷偷掀開蓋頭一角張望,當她看到開車的司機是四寶時,心裏一驚!她沒有想到司機會是四寶。花兒把蓋頭放下來,一種複雜而忐忑的情緒開始在她的心中蔓延。車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麵的嗩呐聲若隱若現。
朦朧的紅色,開車的四寶,讓花兒仿佛置身到一部電影的氛圍中,電影的名字叫《紅高粱》,新娘的名字叫九兒,抬轎的轎夫把九兒掠到了高粱地,鋪天蓋地的紅色將他們湮沒。這樣的聯想,讓花兒臉紅心跳,她下意識地用手把蓋頭朝下拽了一下,好像四寶透過蓋頭能看到她此刻的心思。
這個時候,車內突然響起戲曲唱段,是河南豫劇,抑揚頓挫的調子很是好聽,隻不過唱詞如泣如訴,催人淚下。花兒聽著聽著,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她聽出來了,是《卷席筒》嫂子哭小叔子的那一段。在她大喜的日子,放這樣的段子,有點太不適宜了。花兒聽著段子,越聽越想掉淚。她不由揭開了蓋頭,看到的是四寶的後腦勺。花兒朝後視鏡一望,四寶似笑非笑,花兒在四寶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一絲不懷好意!花兒忐忑的心平靜下來,一種看破什麼的釋然讓她變得從容起來,她把手裏的蓋頭朝座上一扔,衝著四寶的後腦勺說,四寶哥,你跟我有仇麼?
四寶嚇了一大跳!他沒有想到,新娘子會中途掀掉蓋頭和他說話。四寶穩了穩情緒,趕緊說,我跟你有什麼仇?
花兒直截了當地說,我在網上發帖,你不記恨我?
四寶說,你在網絡上發帖,關我啥事?我為啥記恨你?
花兒說,沒有就好,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座山,我可不想一進趙家,就有個仇人呀。
四寶說,不會,咱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如泣如訴的唱腔在車內回旋著,花兒忍不住,又欠身問四寶,四寶哥,我還是覺得你對我有意見,要不,在我大喜的日子裏,你為啥放這樣不吉利的段子呢?
四寶既高興又吃驚,高興的是,他特意選的段子終於觸動了花兒。吃驚的是,花兒竟然直截了當地點破了他的心思。他隻好把音樂關了,裝出剛剛醒悟的樣子說,對不起呀,花兒,我隨意按了一下,沒注意到唱段不好聽。
唱段停了以後,花兒四下打量車裏的裝飾。四寶心裏暗暗得意,不斷地通過後視鏡觀察花兒臉上的表情。花兒打量了一會兒說,四寶哥,你的車真豪華啊。
四寶笑了笑,說,一般般吧。眼睛卻朝後視鏡掃了兩眼。花兒表情淡然,看不出羨慕也看不出嫉妒。
車緩緩地朝前移動,再過一個街口,馬上就到趙明家了,四寶有點不甘心,忍不住開口說道,花兒,快到婆家了,想什麼呢?
花兒輕輕說道,我在想,我應該感謝你,感謝你在我結婚的這一天,讓我坐了一次寶馬,我這輩子可能再沒機會坐寶馬了,但有一次這麼抖勁的體驗,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四寶的臉開始一陣陣發熱。
花兒又接著說,我還是想感謝你,讓我有了努力的方向和前進的動力,隻要我和趙明好好幹,說不定有一天也會買輛寶馬。
四寶的臉刷的白了。
一陣劈劈啪啪的炮聲在門口炸響,那是迎接新娘進門的花炮。
花兒對四寶說了一句,四寶哥,下了車,我就該叫你四寶叔了。
花兒說完,從容地蓋上了蓋頭。
不知為什麼,花兒最後那句話,讓四寶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好像有一根針突然刺進了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