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裨灶預測得早,晉平公死後,第一個趕到晉國來吊唁的就是鄭簡公。但是晉國人在黃河邊上就將他勸回去了,理由是:按照周禮,諸侯不相吊,派個大夫來就行啦。
趕鴨子上架的奪國政變
公元前534年春天,陳國發生了一件大事。陳哀公的弟弟公子招和公子過趁著陳哀公病重發動政變,殺死了大子偃師,改立偃師的庶弟公子留為大子。陳哀公受不了這個打擊,找了根繩子自縊身亡——當然,這是官方的說法,在當時那種形勢下,陳哀公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誰也說不清。
公子留上台之後,立刻派大夫幹徵(zhēng)師前往郢都向楚國報陳哀公之喪,順便報告自己已經即位為君。這件事做得沒有錯,如果沒有楚國的承認,他這個國君就做不成。但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幹徵師還沒到郢都,偃師的另一個庶弟公子勝已經先到,將一紙訴訟狀遞到楚靈王那裏,要替偃師申冤,追究公子招等人殺嫡立庶之罪。
楚靈王接到狀紙,大筆一揮,判定公子招、公子過和公子留三人犯了弑君之罪,將幹徵師抓起來砍了頭。《左傳》認為,楚靈王判得也沒有錯,然而拿幹徵師開刀,純屬亂來。人家一介使臣,隻不過是奉命來訪,何罪之有?
亂來是亂來,楚靈王這一招殺雞儆猴,倒是起到了作用。公子留國君也不敢當了,立刻脫下侯服,逃到鄭國去避難。公子招和公子過也慌了手腳,互相埋怨,將責任推給對方。一來二去,兩個人竟然反目成仇。同年秋天,公子招突然發難,派人殺死了公子過。
陳國一亂,楚國便有了機會。同年九月,楚靈王以護送公孫吳回國即位為由,派王子棄疾率軍討伐陳國。
公孫吳是偃師的兒子。由公孫吳來繼承君位,名正言順,陳國人聞風而降,江河日下的晉國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宋國更是派大夫戴惡帶兵協助楚軍維持秩序。同年十一月,楚軍大搖大擺進入陳國的首都宛丘。
接著楚靈王就做了一件大夥都想象得到的事:宣布將陳國改為陳縣,並入楚國的版圖。至於公孫吳,找了個宅子讓他呆著,沒派人把他暗殺掉已經格外開恩了。
回想起來,這已經是陳國第二次遭到滅亡。前一次是公元前598年,楚莊王趁著夏姬之亂吞並陳國,後來因為申叔時勸諫,才又改變主意,恢複了陳國。輿論普遍認為,這一次陳國是大限已至,在劫難逃。晉國的大夫史趙卻對此有不同意見,他從星相學上分析,陳國是舜的後裔,舜又出自於“五帝”中的顓頊。顓頊駕崩那年,歲星在鶉火(即二十八宿中的柳、星、張三宿)。由此推斷陳國的滅亡,必定也是歲星在鶉火之年。現在歲星在箕、鬥兩宿的銀河之中,即所謂的“析木之津”,陳國離最終滅亡還遠著呢!
不管史趙怎麼認為,楚靈王這邊卻是給陳國判了死刑,而且很快任命了一位縣公來管理陳縣。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而且羨慕嫉妒恨的是,這個肥差竟然派給了穿封戌。
記性好的人應該還記得,公元前547年發生了城麇之戰,當時楚靈王還是王子圍,因為與穿封戌爭功,被穿封戌拿著長戈追著滿營跑,差點連命都丟掉。楚靈王上台之後沒有給穿封戌穿小鞋,已經是異數,現在又任命他為陳公,更是大大出乎人們的意料。
楚靈王對此的解釋是:“穿封戌在城麇之戰中表現突出,不肯諂媚於寡人,是個正直的人。”
讀史至此,又是一歎。楚靈王雖素有殘暴之名,頭腦卻不糊塗,至少在用人方麵公私分明,甚至有容人之雅量。後世有些“明君”就不同了,人家罵他兩句娘,他就非要把人家整死……離題太遠,就此打住。
有意思的是,穿封戌似乎對此並不領情。獲封陳公之後,有一次陪楚靈王喝酒,楚靈王開玩笑說:“當年城麇之戰,你如果知道寡人有今天,恐怕會讓著寡人吧!”
“不會。”穿封戌很幹脆地回答道,“如果知道您有今天,我當時就會殺了您,免得您把楚國搞得不得安寧。”這家夥,簡直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要是擱到今天,穿封戌準沒有好下場。但在當時,千古暴君楚靈王隻是訕笑了兩聲,這事就算過去了。
作為吞並陳國的後續動作,公元前533年,楚靈王開展了一場大規模的“人地置換”運動。將許國遷到城父(地名),用州來、淮北的土地補償許國;將城父的居民遷到陳縣,用濮地、夷西的土地補償陳人;將方城山外的居民遷到許地……這一係列的折騰,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讓這些土地上的人民遠離故土,杜絕複國之念。站在楚國的角度,這樣做自是有利於鞏固對這些新並入地區的統治;但是對於在這些地區生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居民來說,無疑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國家滅了,土地還在,有誰願意背井離鄉,放棄祖宗曾經流血流汗的故土呢?不難想象,楚靈王在進行“人地置換”時遇到了巨大的阻力,也采取了非常的手段來達到目的。比如說,許國人不願意遷徙,楚靈王便將許國大夫許圍作為人質囚禁起來,直到許國人乖乖就範才釋放他。楚靈王得以“靈”為諡號,多半與這些事有關。其實這事要擱在今天,也不是問題,瞧瞧人家三峽移民數以百萬計,還不是說搬就搬了,哪裏用得著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