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藝掌故(2 / 3)

謝靈運雖與顏延之齊名,但人們更喜愛謝靈運。為此,顏延之心中不平。他曾問另一位大詩人鮑照:“我的詩和謝靈運的詩比較起來,到底誰好誰壞?”鮑照回答他說:“謝靈運的詩有如出水芙蓉,自然可愛;你的詩好像鋪錦列繡,雕繪滿眼。”

鮑照的話,實際上是批評顏延之的詩傷於雕飾,失之自然。顏延之終生以此為病。顏延之的詩,除了《五君詠》、《秋胡行》這類清真高逸的詩作之外,其大部分確實存在著“鏤刻太甚”、“轉傷真氣”的弊病。詩,應以清新自然為好,所謂“風行水上,自然成文”。對於客觀事物缺少深入細致的觀察和切身的感受,一味地在語言詞藻上下功夫,就會造成詞肥意瘦,甚至矯揉造作等毛病。當然“自然”並不是粗率,而是要求詩人有更深的造詣,猶如“大匠運斤”,不露斧鑿痕跡。

作豔詩,下地獄

黃庭堅,字魯直,號山穀老人、涪翁。北宋詩人、書法家,治平進士。曆任國子監教授,知太和縣、校書郎、著作佐郎,貶涪州別駕,複起為監鄂州稅,知太平州,後貶宜州。詩與蘇軾齊名,世稱“蘇黃”,“蘇門四學士”之一。

山穀早年好作豔詩,後來與佛家來往,常悟禪學,詩風大變。在黃庭堅與之交往的和尚中,有一位法秀禪師,在禪林中有“秀鐵麵”之稱,“麵目嚴冷,怒氣逼人,平生以罵為佛事”。自稱“禪林一害”。法秀禪師曾告誡李公麟畫馬,又罵黃庭堅寫豔詩。黃庭堅和法秀禪師開玩笑說:“你又要將我裝進李公麟的馬肚子裏去了?”法秀禪師惡狠狠地說:“豈隻把你裝進馬肚子裏,你作豔詩,是要下地獄的 ”據說山穀聽了他的話,“悚然悔謝”,再不作豔詩了。

雖然說禪學係唯心主義,但是那種年深日久的磨煉,苦心孤詣的探索,才可能悟到“個中三昧”的情景,學詩和參禪確有某些相似之處。所以古代的一些詩人,不僅喜歡與佛家交遊,還常常以佛理論詩,即所謂“學詩渾似學參禪,竹榻蒲團不計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閑拈出便超然”。

黃庭堅詩風的改變,說明他在創作道路上進一步成熟了,其主要原因是他對現實、對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法秀禪師恫嚇他的話,對他也可能起到一些促進作用。

何以石泉槐火齊新

道潛孤高的性格和對詩的酷愛,使他和蘇軾結下了深厚的友情。二人別後,彼此懷念日甚。一天夜裏,蘇軾夢見道潛攜《飲茶》詩來見他,醒後隻記住其中的兩句:

寒食清明都過了,石泉槐火一時新。

古代寒食節那天禁止民間煙火,蘇軾在夢中問道潛:“寒食清明之後,火固然是新火,泉為什麼也是新的呢?”道潛回答說:“民俗清明節淘井,所以泉也是新的。”

古代詩人“夢中得句”的掌故屢見不鮮,其實並沒有什麼神秘之處。白日裏尋詩覓句、苦思冥想,自然也會在夢中反應出來。但能把對方寫的詩記住,並在夢中詢問對方,就可見蘇東坡是個很較真的人。他過去吃虧也就吃在喜歡與人較真上。

我心惟隻與天和

姚岩傑,唐朝詩人,淩忽前達,旁若無人,以詩酒放浪江左。乾符年間,顏標典鄱陽,作七言律詩一首:

為報顏公識我麼,我心惟隻與天和。

眼前俗物關情少,醉後青山入夢多。

田子莫嫌彈鋏恨,寧生休唱飯牛歌。

聖朝若為蒼生計,也合公車到薜蘿。

盧肇出任歙州牧,時姚岩傑在婺源。姚岩傑以詩寄盧肇,意欲去歙州一遊。盧肇知其好酒使氣,便在信中婉言謝絕。岩傑又寫一長信激之。盧肇無奈,迎姚岩傑於郡齋,待以公卿之禮。不久,姚岩傑傲睨日甚。盧肇詩中有“明月照巴天”之句,姚岩傑大笑道:“奈何獨照巴天,應是明月照一天。”一日,會於江亭,時蒯希逸亦在座。盧肇提議取眼前一事為酒令,句尾要用一樂器名。盧肇指著江心的漁舟說道:“遠望漁舟,不闊尺八(尺八,古樂器,笛類)。”姚岩傑於是飲酒一杯,憑欄作嘔;須臾,即席。還酒令道:“憑欄一吐,已覺空喉(箜篌)。”其侮慢倨傲如此。

姚岩傑乃梁公元崇之裔孫,時稱大儒,目空一切,其詩確也寫得頗有特色。“眼前俗物關情少,醉後青山入夢多”等詩句,既有韻味,又見性情。

妙在一聯中

早被嬋娟誤,欲妝臨鏡慵。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

年年越溪女,相憶采芙蓉。

這首《春宮怨》,是杜荀鶴的名作。其中“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兩句,更為人廣為傳誦。所以有人寫過這樣一首詩:

杜詩三百首,妙在一聯中。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

要說在杜荀鶴的數百首詩中隻有這麼兩句好,實在未免失之偏頗。如《送人遊吳》詩中“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送人宰吳縣》詩中“草履隨船賣,綾梭隔岸嗚”,《春日閑居寄先達》詩中“高下麥苗新雨後,淺深山色晚晴時”等,也都是頗有意境的好詩句。

掌中改詩

王貞白,字有道,唐末詩人。乾寧進士,授校書郎,與詩僧貫休為詩友。王貞白曾作一首《禦溝》詩:

一帶禦溝水,綠槐相蔭青。

此波涵帝澤,無處濯塵纓。

鳥道來雖險,龍池到自平。

朝宗本心切,願向急流傾。

並抄寫給詩友貫休看。貫休看後說:“詩寫得很好,隻有一個字尚欠妥。”王貞白說:“讓我回去想想。”轉身便走了。貫休對他的弟子們說:“有道才思敏捷,他很快就會改好回來見我的。”貫休邊說邊在自己手掌上寫了一個字,等待王貞白回來。果然不一會兒,王貞白回來了,對貫休說:“我將‘此波涵帝澤’,改為‘此中涵帝澤’了。”貫休聽後,伸開手掌,王貞白看到貫休的掌心上寫的正是一個“中”字。

在這首詩中,“此中”確實比“此波”好得多。“波”太實,而且“此中”與下句“無處”相對,更為工穩。一個聰明的作者,聽到對於自己作品的意見,往往是一點即透的。

“銀花合”與“金銅釘”

蘇味道,唐朝詩人,乾封進士,武則天時為相數年。文章與李嶠齊名,因而世稱“蘇李”。為相時常說:“決事不欲明白,誤則有悔,模棱持兩端可也。”故時稱“模棱手”、“蘇模棱”或“模棱宰相”。

張昌齡,唐朝詩人,與兄昌宗皆以文名。貞觀末翠微官成,曾獻頌闕下。召見,試“息兵詔”,帝大悅。為昆山道記室,終北門修撰。

蘇、張二人相遇時,常以彼此的詩句相互誇耀取笑。蘇味道有五言律詩《正月十五夜》:“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遊妓皆稱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為時人所稱讚。張昌齡便對蘇味道說:“我的詩所以不如相公,就因為沒有‘銀花合’的緣故。”蘇味道回敬道:“你的詩雖無‘銀花合’,還有‘金銅釘’呢 ”於是二人撫掌大笑。

張昌齡贈其兄昌宗詩中有“昔日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之句。蘇味道從“今同丁令威”一句中取“今同丁”三字,以“金銅釘”三個同音字和“銀花合”作對,可以說是巧思妙對了。

不忍更雙飛

唐朝衛敬瑜早亡,其妻年僅十六。父母舅姑皆逼其改嫁,不肯,逼得太厲害時,竟截耳為誓,終身不嫁。室內有巢燕,雙雙飛出飛入,後忽然一燕孤飛,女有所感,以布縷係燕足為標誌。隔了一年,此燕足帶布縷,獨自飛來。女感慨身世,作詩一首:

昔年無偶去,今春又獨歸。

故人恩義重,不忍更雙飛。

從這首詩來看,其女誓不改嫁,並不是出於封建禮教的所謂“守節”,而是因為“故人恩義重,不忍更雙飛”。年僅十六,而稱“故人”,可能是二人自幼青梅竹馬、恩重情深。果真如此,便自有其感人之處了。

郭弘霸嚐便液

唐朝大臣郭弘霸,舒州同安(今福建廈門東北)人。曾為寧陵丞。武則天天授年間,自誓往討徐敬業,“抽其筋,食其肉,飲其血,絕其髓”,以討得武則天歡心。授左台監察禦史。宰相魏元忠患病,郭弘霸前往探望,請求觀察魏元忠的便液,並用手指蘸便液嚐了嚐,祝賀說:“便液如果是甜的,病就好不了;可喜的是不甜味苦,定會痊愈。”魏元忠對郭弘霸此舉亦很反感,就講給朝臣們聽。

郭弘霸為了表現他的“忠心”,去嚐便液,是常人做不出的事情。魏元忠深知郭弘霸的為人,因此未被其蒙蔽。

戰袍寄詩

唐朝開元年間,由皇帝為戍邊的將士頒賜軍衣。這些軍衣都是由宮中製作的。有一個戍邊的戰士分得一件戰袍,發現戰袍中有一首五言律詩:

沙場征戌客,寒苦若為眠。

戰袍經手做,知落阿誰邊?

蓄意多添線,合情更著棉。

今生已過也,重結後身緣。

兵士向統帥報告了這件事,統帥又將這首詩呈送宮中。玄宗皇帝讀了這首詩很受感動,命令將這首詩傳給六宮中所有的宮女看,並說:“誰作了這首詩不必隱瞞,我不會怪罪的。”有一個宮女大膽地承認了自己是這首詩的作者,玄宗遂將這個宮女嫁給了得詩的那個兵士。

在封建社會中,女子一進宮中便不得再見天日,男子從軍戍邊更是生還無期。這個頗有些浪漫色彩的掌故,曲折生動地反映了唐代宮女和兵士悲慘的命運,這也正是這個宮女袍中寄詩的感人之處。

“龜”與“毯”

皮日休,字逸少,後改襲美,自號醉吟先生、閑氣布衣、鹿門子,唐朝詩人,鹹通進士。曾任太常博士,後參加黃巢起義軍。黃巢入長安稱帝,被任為翰林學士。他與詩人陸龜蒙交遊甚密,相互唱和,世稱“皮陸”。

皮日休早年時曾拜訪歸仁紹,數往而不得見,心中頗為怨憤,因作《詠龜詩》一首:

硬骨殘形知幾秋,屍骸終不是風流。

頑皮死後鑽須遍,都為平生不露頭。

以“龜”與“歸”同音,來罵歸仁紹。歸仁紹的兒子與皮日休同在場中,讀了這首《詠龜詩》,便懷恨在心、伺機報複。後來,皮日休又到歸仁紹府上拜訪,歸仁紹的兒子便在皮日休名片的皮字之下題詩一首:

入片厭裁浪作氈,火中爆了水中揉。

一包閑氣如長在,惹踢招拳卒未休。

歸仁紹將這張題了詩的名片還給了皮日休。皮日休與歸仁紹以詩相誚罵的這種做法實屬無聊,故被時人斥之為“輕佻”、“浮薄”之舉。

皮日休是晚唐諸子中的佼佼者,其詩多與時政有關,風格質樸剛健。文章說理性強,具有強烈的反叛精神。魯迅對其評價頗高,謂之“是一塌糊塗的泥塘裏的光輝和鋒芒”。

南朝天子愛風流

五代南唐有個歌女叫王感化,歌唱得很美,“聲韻悠揚,清振林木”。元宗李璟即位後,宴樂不輟。曾乘醉命王感化唱((水調》詞。她隻唱“南朝天子愛風流”一句,反複唱了四遍。李璟聽後,似有所醒悟,停下手中的酒杯感歎地說:“南朝陳後主要能明白這句詩的含意,也許不會有亡國之恨了。”

南朝陳後主陳叔寶,是個沉溺於聲色的風流天子,曾親自製作《玉樹後庭花》等歌曲,以致失去天下。王感化以此來警策李璟,應該是很有見地的。從此,李璨對王感化很寵幸、很器重,曾作《浣溪沙》詞二首,手書後賜與她。後主李煜即位,感化將李璟賜給她的二首詞呈上,李煜十分感動,待感化甚厚。

王感化唱的“南朝天子愛風流”一句,使李璟在一片升平景象中居安思危,不能不說他此時的頭腦還有點清醒。不幸的是,李氏父子終還是隻會填詞、不能治國的“風流天子”,雖然地處江南、物產豐饒,也不免為宋所滅。

不作寒士語

宋太祖趙匡胤的軍隊圍困南唐都城金陵,南唐後主李煜派徐鉉為使來見宋太祖。徐鉉想憑三寸不爛之舌解除金陵之圍,便在趙匡胤麵前極力稱讚後主李煜如何博學多才,有聖人之能,又背誦了幾首為世人所傳誦的李煜的詩詞。趙匡胤聽後,哈哈大笑,對徐鉉說:“你背誦的這些詩詞,盡是些寒士語,小家子氣,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徐鉉心裏很不服氣,以為趙匡胤不過是小人得勢、口出狂言罷了,便說:“如此說來,殿下的詩詞一定寫得十分精彩了,能否讓我也領教一二呢?”趙匡胤說:“早年有一次從秦中歸來,途中醉臥田間,醒時月出東方,記得當時吟出了兩句詩:‘未離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萬國明’。”徐鉉聽後大驚,連連稱頌。

趙匡胤的這兩句詩,確實很有氣勢,從中可以看出他在尚未統一全國時的勃勃雄心。這和後主李煜詞的格調是迥然不同的。趙匡胤是一個完成統一大業的一代開國之君,李煜是自幼生長在宮廷裏的風流天子。兩個人的生活閱曆、性格胸襟不同,詩的思想、風格也必然大不一樣。趙匡胤對後主李煜詞的藝術性還是十分欣賞的,他曾說:“李煜若以作詩功夫治國事,豈為吾虜也?”

賜以金杯

北宋徽宗時,上元燈節,朝廷有令,允許年輕士女隨意賞燈,並每人賜禦酒一杯。有一個年輕女子飲酒後將金杯藏人懷中,被衛士發現,押到徽宗麵前。徽宗問她為什麼要竊取金杯?女子口占《鷓鴣天》一詞:

月滿蓬壺燦爛燈,與郎攜手至端門。

貪看鶴陣笙簫舉,不覺鴛鴦失卻群。

天漸曉,感皇恩。傳宣賜酒飲杯巡。

歸家隻恐公姑責,竊取金杯作照憑。

徽宗聽了大悅,將這隻金杯賜予了這個女子,並派衛士將她護送回家。

詩,可以觀民風。從這首詞中可以看出,北宋時,封建禮教對人們的束縛還不甚嚴重。上元節青年女子可以上街觀燈,與自己的情人拉著手走似乎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一但失散了還居然受到皇帝的同情。

深明大義的蓓桃

寇準妾蓓桃,深明大義,長於歌詩。寇準在一次宴會上,贈給歌妓一束很貴重的綾子。寇準在朝中是位功高德厚的重臣,蓓桃覺得他這樣做過於奢侈了,自己有責任規勸,於是便作了《呈寇公》詩:

一曲清歌一束綾,美人猶自意嫌輕。

不知織女螢窗下,幾度拋梭織得成。

原詩三首,此首尤佳。以“美人”與“織女”兩相對比,對勞動婦女寄予深切的同情,對寇準的揮霍、奢靡予以委婉的諷喻,含蓄感人,是一首難得的好詩。

少遊的絕命詞

水邊沙外,城郭春寒退。

花影亂,鶯聲碎。

飄零疏酒盞。

離別寬表帶。

人不見,碧雲暮合空相對。

憶昔西池會,鶴鷺同飛蓋。

攜手處,今誰在?

日邊清夢斷,鏡裏朱顏改。

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

這首《千秋歲》是秦少遊詞中的名篇,和者甚眾。據說這首詞傳至宰相曾布家,曾布讀後說:“秦七必不久於世,豈有‘愁如海’而可存乎?”

不久,少遊果然下世。

這首詞是秦少遊貶謫西南被放還的途中,路經古藤、過衡陽時所作。衡陽太守孔毅父與少遊甚厚,款留數日。一日,二人飲於郡齋,少遊作此詞。孔毅父讀至“鏡裏朱顏改”之句,甚為吃驚地說:“少遊盛年,何為言語悲愴如此 ”少遊走後,孔毅父又對家裏人說:“秦少遊氣貌大不如平時,恐不久於世矣 ”這也是少遊去世前不久的事情。

古時候,由於迷信,“詩讖”之說很盛行。這兩個掌故均屬於此類。秦少遊還有一首《好事近》詞: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

行到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

飛雲當麵化龍蛇,夭矯轉空碧。

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

後來,少遊至藤州,於是這首詞中“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也成了所謂的“讖語”。其實,人在病故前,總會有些心理上的改變,很自然地會反映到他的詩詞創作中去,這並沒有什麼神秘的因素在內。至於一些牽強附會的聯係或純屬偶然的巧合,更是一些毫無意義的無稽之談了。

蘇軾出獄

蘇軾於元豐三年,因寫詩諷刺新法,被捕入禦史台獄。禦史台又稱烏台或烏府,這一詩案即當時著名的“烏台詩案”。禦史李定等人,欲借此置蘇軾於死地。神宗皇帝玲愛蘇軾之才,使其免死,釋放出獄後貶為黃州團練副使。蘇軾在獄期間,寫了一首《詠檜》詩,其中有兩句:

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

有的人將這兩句詩抄錄下來送給神宗皇帝看,並進讒言說:“陛下便是飛龍在天,蘇軾以為陛下對他不了解,還要求於地下之蟄龍,這不是有另思二主的不臣之意嗎?”神宗聽了這些話不以為然地說:“詩人之詞,怎麼可以這樣去分析呢?他詠他的檜樹,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神宗皇帝積極主持和支持王安石變法革新,是封建社會裏頗有作為的帝王。從他處理蘇軾這件詩案來說,還算得上是開明和通達的。

十分詩也

蘇軾在杭州時,郭功父持詩求見。郭功父,名祥正,字功父。據說其母夢李白而生。梅堯臣《贈郭祥正》詩中有“采石月下訪謫仙”之句,他真的以為李白即是自己的前身,便飄飄然起來。他有一首七言古詩《金山行》,其中有“一朝登臨重太息,四時想像何其雄。卷簾夜暗掛北鬥,大鯨駕浪吹長空。寒蟾八月蕩瑤海,秋光上下磨青銅。鳥飛不盡暮天碧,漁歌忽斷蘆花風”等句,很受王安石的讚賞,於是更加狂傲。郭功父在蘇軾麵前高聲吟誦,聲振左右,然後問蘇軾:“您看我的詩達到了幾分程度?”蘇軾說:“十分詩也 ”郭功父一時高興,又繼續問道:“何謂十分?”蘇軾說:“七分是讀,三分是詩,這不是十分嗎?”

蘇軾對待郭功父的態度,有失之過苛之處。盡管郭功父性情高傲,但他的詩有些還是寫得不錯的。

點金成鐵

南北朝的時候,梁詩人王籍寫了一首《人若邪溪》的五言詩,詩中有“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之句,一時轟動詩壇,傳為絕唱。

到了宋朝,王安石也很喜歡這兩句詩,隻是覺得還不夠味兒,於是便在自己寫的(《鍾山絕句))中襲用了下旬,改成“一鳥不鳴山更幽。”(全詩是:“澗水無聲繞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簷相對坐終日,一鳥不鳴山更幽”。)改完以後,自己覺得挺得意。

一天,他的好友黃庭堅登門拜訪。兩人煮茶論詩,越談越投機。王安石興致勃勃地拿出詩箋請黃庭堅鑒賞。黃庭堅是有名的江西詩派開創人,一看就失聲笑道“老兄,你這一改,倒要算是點金成鐵的好手啦 ”

在“春風又綠江南岸”的詩句中,因改一“綠”字而大獲聲譽的王安石,沒料到在這一“鳥鳴”的改動上,卻落下了笑柄。文藝應該是充滿矛盾的自然界和社會生活形象的反映,我國古典詩詞一個優秀的傳統藝術手法,便是善於巧妙地揭示這種對立統一的情景,例如“此時無聲勝有聲”、“萬綠叢中一點紅”等皆是傳神之句。

王籍詩句的優點,也在於他深刻地揭示出山林中“噪”與“靜”,“鳴”與“幽”的對立統一,惟其夏日蟬噪,方知風聲鬆濤俱息,才顯得林更寂靜;惟其鳥語婉轉,方知人跡不到,才顯得山更幽深,真是詩中有畫,宛然在目。而經王安石一改,則矛盾消失,意境索然,詩句就顯得平庸了。點金成鐵之譏,自是妙喻。

彭幾剃眉

彭幾是一個喜歡崇拜名人的讀書人。有一次,他初次看見宋朝大文學家範仲淹的畫像,連連拱手說:“敬佩,敬佩,新昌布衣彭幾拜謁 ”然後,他把畫像仔仔細細端詳一番,深有感觸地說“一點不錯,有奇德的人,相貌也一定是特殊的。”接著,他取出鏡子對著麵孔左照右照,又捋捋自己的胡須得意地說:“大體上是與範公相像的,隻是我的耳朵裏少了幾根毫毛。不過這不要緊,再添幾歲年齡,自然會長出來的。”

後來,他到廬山遊玩,在太平觀裏看見唐朝名臣狄仁傑的畫像,連忙敬禮,說:“宋朝進士彭幾拜謁 ”拜罷,他又對著畫像仔細研究起來。他發覺狄仁傑的眉毛與凡人不同,分枝的眉梢一直插到鬢邊。他牢記在心,回到家裏就用剃刀把自己的眉梢修成尖尖的幾枝,好像正要向鬢邊斜刺上去的樣子。

家人見了他那副怪相,都驚奇發笑。“這有什麼好笑的?”彭幾光火了,“我前次看見範公畫像,正恨自己沒有耳亳,但長不長耳毛那是天意,我也無法可想,可是眉毛呢,我是有辦法讓它順著我的意思朝上長的,這有何可笑?”

彭幾崇拜名人,原來隻是崇拜他們的外表,追求外貌的相似,結果把好好一張麵孔弄得不倫不類。所以,我們在學習別人長處時,應注意事情的內容,不可偏於形式。

兒媳改嫁

王安石兒子王雱,字元澤,治平進士。曆任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天章閣待製兼侍讀、龍圖閣直學士。年少聰穎,性情豪邁,睥睨一世,不幸多病。王安石知道兒子的病日重一日,不久於人世了。便讓兒媳樓居獨處,後又讓她改嫁他人了。

王雱思念妻子,填寫《秋波媚》(亦稱(《眼兒媚》)一詞:

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

相思隻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王雱這首詞寫得很有情致,語言也相當工麗,但未必真的是病中思念妻子所作。這個掌故,很可能是反對王安右變法的人編造出來,作為對王安石的人身攻擊的。其實,王安石讓兒媳改嫁,免得因兒子病故,給兒媳造成終生的不幸。這正是一位偉大的政治改革家不以封建禮教為念的表現。取名號據說,蘇軾對前代詩人從不輕意稱讚,惟獨喜歡白居易,更敬仰白居易的為人。白居易,字樂天,自號香山居士。蘇軾在自己的詩中不隻一次將自己比做白居易:“我甚似樂天,但無素與蠻”,“我似樂天君記取,華顛賞遍洛陽春”,“他時要指集賢人,知是香山老居士”,“定似香山老居士”等等。

白居易為忠州刺史時,有(《東坡種花》詩二首,又有《步東坡》詩一首。蘇軾也有《東坡》詩八首。蘇軾是在謫居黃州時,即平生最不如意的一個時期,取“東坡”為號的。

蘇軾敬仰白居易人品中的哪一方麵呢?從蘇軾提到白居易的一些詩句中來看,似乎是對白居易的名字“樂天”二字頗感興趣。兩個人不僅在政治生活中有某些共同之處,都幾次遭到貶謫,而且都有達觀、樂天的性格特點。這恐怕是蘇軾每以白居易自況的主要原因。

彭淵材的“五恨”

彭淵材奇於樂,洪覺範奇於書,鄒元佐奇於命,號稱“新昌三奇”。彭淵材自言平生有“五恨”:“一恨鰣魚多骨;二恨金橘帶酸;三恨蓴菜性冷;

四恨海棠無香;五恨曾子固不能詩。”

這位精通樂理的彭淵材,不僅“奇於樂”,本身就是個奇人。他這“五恨”初看起來,似乎都是些毫無道理的挑剔。曾子固,即曾鞏,是北宋一位大文學家,文章一時無人匹敵,然而彭淵材以他不能寫詩為“恨”事。可見詩在人們心目中處於多麼重要的地位 曾子固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但他並不是不會寫詩,他的一生也寫了不少詩,有些詩還寫得不錯,如《甘露寺多景樓》、《大燕席》、《上元》等。隻是他的詩遠不如文章的成就大罷了。

歐陽修並非近視

歐陽修做揚州太守時,手種一株垂柳於平山堂前,當他離開揚州時,這棵柳樹已長得婆娑可愛了。他對這株柳樹頗為懷念,曾在《朝中措》一詞中寫道:

平山欄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

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

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盅。

行樂直須年少,樽前看取衰翁。

歐陽修所居住的平山堂,距江左諸山甚近,堂上望山,清晰可見,但他卻在詞中寫道:“平山欄楹倚晴空,山色有無中。”故此,人們猜測他一定是近視眼,看不真切。蘇東坡覺得這種猜測很可笑,故在(《水調歌頭》一詞中寫道:“長記平山堂上,倚枕江南煙雨,渺渺沒孤鴻。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來說明歐陽修在平山堂上看山,“山色有無中”一語,不是因近視眼所致,而是因為山中有雲霧的緣故。在平山堂上看山,即或是晴天即所謂的“倚晴空”,因山高入雲霧之中所以也時隱時現、若有若無。

其實,作者追求的是一種朦朧的意境。晉代大詩人陶淵明在《飲酒》詩中寫遺:“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於是有人“考證”陶淵明一定長著一雙斜眼。不然,在東籬下采菊,何以能“悠然”地看見南山呢?甚至以此稱陶淵明為“陶斜眼”。閱讀欣賞詩詞,應該從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性上人手,那種專門在“字縫”裏麵做文章的做法是很不嚴肅的,也是不足取的。

針線閑拈伴伊坐

柳永因填寫《醉蓬萊》和《鶴衝天》詞,觸怒了仁宗皇帝,吏部不能委以官職。他便去拜見宰相晏殊,想申明一些情況。晏殊問柳永:“賢俊近來作曲子了嗎?”柳永回答說:“和相公一樣,也作曲子。”晏殊說:“我雖然作曲子,卻不曾寫過‘針線閑拈伴伊坐’這樣的句子。”柳永聽了,沒有再說什麼,便告辭而去。

“針線閑拈伴伊坐”是柳永《定風波》詞中的句子,全詞如下:

自春來,慘綠愁紅,羞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臥。

暖酥消,膩雲撣。

終日懨懨倦梳裹。

無那 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

向雞窗,隻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

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

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柳永在這些詞中:不像某些文人筆下那樣,隻是將妓女作為玩物來欣賞描寫,而是將妓女作為知音知己來寫的。但是,一向以寫豔詞著名的晏殊,以此來指責柳永是沒有道理的,難怪柳永不服氣地走了。

優人嘲“西昆”

北宋初年,楊億、錢惟演、劉筠等人,寫詩專門崇尚晚唐詩人李商隱和溫庭筠,以致走向唯美主義極端。因這些人都是上層官僚和詞臣,常在“西昆苑”內互相酬唱,並編有《西昆酬唱集》,故稱為“西昆體”。他們憑借權勢擴大影響,致使後來者越演越烈,甚至直接竊取李商隱的詩句。有一次皇帝為朝中百官賜宴,要優人取笑助興。有一個優人穿著破爛的衣服扮作李商隱為百官表演。人們不解其意,問他為什麼要穿破衣服?優人回答說:“我李商隱的衣服原來是完好的,被‘西昆’諸家撕掠成了這個樣子了。”引得在座的官員捧腹大笑。

從這個掌故可以看出,盡管“西昆體”風行一時,乃至統治北宋文壇長達40年之久,但當時就有不少人反對。內容空洞,語言晦澀,甚至到了專事模仿的程度。元好問《論詩絕句》中“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對“西昆體”就進行了尖銳的批評。這位優人的表演,更是對“西昆體”的一種絕妙的諷刺。

無字的悼詞

北宋仁宗時,皇後病故。契丹派使者致悼詞,仁宗命詩人楊大年捧讀。所謂的“悼詞”,原來是一紙空文,一個字也沒有。楊大年手捧一張白紙,即興做了一篇悼詞,念道:

惟靈,巫山一朵雲,閬苑一團雪,桃園一枝花,秋空一輪月。豈期雲散雪消,花殘月缺,伏惟尚饗

仁宗對楊大年敏捷的才思大加讚賞,契丹使者也大為驚異。

楊大年即“西昆派”代表人物之一的楊億,7歲能屬文,11歲時太宗遣人試其詩賦,下筆即成。他是淳化進士,曆任翰林學士、工部侍郎等職。

楊大年以其敏捷的才思,急中生智地編了一篇悼詞,解除了當時那種難堪的局麵。契丹的這種做法,無疑是對北宋嚴重的挑釁,仁宗對此卻無可奈何。這也正預示著遼、金、元相繼南侵,直至北宋南遷、南宋滅亡。

為詩人放行

毛國英,是北宋詞人毛滂的從子,有詩名。有一次,他經過嶽飛抗金兵營的駐地,江防森嚴。毛國英投詩呈嶽侯:

鐵索沉沉截碧江,風旗獵獵駐桅檣。

禹門縱使高千尺,放過蛟龍也不妨。

嶽飛讀後說:“這是一個詩人,將他渡過去吧 ”

嶽飛既是一個統帥抗金大軍的元帥,又是一個偉大的愛國詞人。他的《滿江紅》詞,是一首響徹千古的名作。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對詩人毛國英另眼相看。

因詞獲罪

張元幹,字仲宗,自號蘆川居士。南宋初期的愛國詞人。曾官將做監丞,因不願與秦檜等奸佞同朝,棄官而去。胡銓因上書請斬秦檜等,被除名貶謫新州。

張元幹不怕牽連,為送胡銓填寫了《賀新郎》一詞:

夢繞神州路。

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

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

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

更南浦,送君去 涼生岸柳催殘暑。

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

萬裏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

雁不到。書成誰與?

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

憚人白,聽《金縷》。

抒發了對秦檜等主和派的憤慨之情,蒼涼豪邁,是南宋詞中的一篇力作。張元幹因此而獲罪下獄。

南宋朝廷在秦檜等的把持下,對主戰派的打擊是相當嚴酷的。詩人王庭璉也寫了一首送胡銓詩,即《送胡邦衡之新州貶所》:

囊封初上九重關,是日清都虎豹閑。

百辟動客觀奏牘。凡人回首愧朝班。

名高北鬥星辰上,身墮南州瘴海間。

不待他年公議出,漢廷行召賈生還。

王庭珪也因此詩獲罪,流放夜郎,直至秦檜死後,方被赦還。孝宗召對內殿,除直敷文閣。

汪藻,字彥章,南宋詞人,崇寧進士。高宗時,召試中書合人,拜翰林學士,知湖州,升顯謨閣學士,知徽州、宣州。曾填寫《點絳唇》一詞:

新月娟娟,夜寒江靜山銜鬥。

起來搔首,梅影橫窗瘦。

好個霜天,閑卻傳杯手。

君知否?

亂鴉啼後,歸興濃於酒。

有人問他:“歸興濃於酒’,為什麼偏偏要在‘亂鴉啼後’呢?”汪藻回答說:“這一隊畜牲吵鬧得太厲害了,不能不讓人歸興更濃。”

根據南宋朝野上下主戰、主和兩派激烈爭論的情況來看,江藻詞中的“亂鴉啼後”似有所指。隻是江藻怕因詞獲罪,故不明指,這是他的聰明之處。

風箏上的詞

侯蒙,字元功,北宋徽宗時進士。官寶雞尉,知柏鄉縣、襄邑縣,擢監察禦史、殿中侍禦史,拜禦史中丞。累進尚書左丞、中書侍郎,加資政殿學士。為官清正,敢於直言。侯蒙生得相貌奇醜。在他未中進士前,同鄉的輕薄子弟將他的像畫在風箏上放到空中,以此取樂。侯蒙看見後,為之大笑,並在風箏上的畫像旁題《臨江仙》詞一首:

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名蹤。

無端良匠畫形容。

當風輕借力,一舉入高空。

才得吹噓身漸穩,隻疑遠赴蟾宮。

而餘時候夕陽紅。

凡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此後不久,侯蒙果然考中進士。

從這個掌故中可以看出,侯蒙年輕時即氣度不凡。他的這首詞寫得也很有特色,構思立意都很新巧。《紅樓夢》薛寶釵有一首詠柳絮的《臨江仙》詞: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蜂圍蝶陣亂紛紛。幾曾隨流水,豈必委芳塵。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仔細玩味,便不難發現薛寶釵這首詠柳絮的《臨江仙》詞,是受了侯蒙那首題在風箏上的《臨江仙》詞的某些影響,隻是在曹雪芹的筆下,使其賦予了薛寶釵的性格,更講究文采了。

張三影

張先,字子野,北宋詞人。天聖進士,曾以秘書丞知吳江縣,後任都官郎中。

有一位客人對張先說:“世人都稱你為‘張三中’,說你的詞寫出了你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張先笑著說:“為什麼不叫我‘張三影’呢?”客人不解其意。張先說:“雲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壓卷花影’,‘柳徑無人,墮風絮無影’,這是我生平最得意的句子。”此後,張先便有了“張三影”的稱號。

張先在他的詞中寫了很多“影”,除了上麵的那“三影”,還有《木蘭花》中“中庭月色正清明,無數楊花過無影”,《青門引》中“那堪更被明月,隔牆送過秋千影”等。在這些“影”中,寫得最好的還是“雲破月來花弄影”一句,把一個幽關的意境寫活了。又如“雲破月來花弄影”,就出自《天仙子》詞: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睡醒來愁未醒。

送春春去幾時回?

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並禽池上瞑,雲破月來花弄影。

重重簾幕密遮燈。

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晏殊的得意之作

晏殊,字同叔,北宋詞人。景德初,以神童召試,賜同進士出身,官知製誥翰林學士,後拜集賢殿學士、同平章事兼樞密使。卒贈司空兼侍中,諡“元獻”,故世稱“晏元獻”。

晏殊為相時有一次去杭州,路經維揚,在大明寺休息。他讓侍史讀壁上的題詩給他聽。為了準確品味詩的好壞,不受作者名氣大小的影響,他命侍史讀詩時不讀行款署名。侍史讀了幾首,晏殊聽了都不甚滿意。侍史又讀了一首五言律詩:

水調隋宮曲,當年亦九成。

哀音已亡國,廢沼尚留春。

儀鳳終陳跡,鳴蛙隻沸聲。

淒涼不可問,落日下蕪城。

晏殊聽後,詢問作者是誰?侍史告訴他是江都尉王琪。晏殊派人將王琪請來,陪同王琪吃飯,飯後又與他在池邊散步。時值晚春,池麵漂著落花,二人談詩論詞。晏殊對王琪說:“我有個習慣,想出一句詩,便寫在牆上,有的已經一年了,也沒能想好下麵的對句,如‘無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對得上。”王琪聽後應聲答道:“似曾相識燕歸來。”晏殊對這句詩十分賞識,對王琪更加器重,為他修了館舍,作為自己的侍從留在身邊。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這兩句詩選語甚工,成為千古名句。晏殊將這兩句詩寫進他的《浣溪沙》詞中: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

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小園香徑獨徘徊。

不僅如此,作者還將這兩句寫進他的《示張寺丞王校勘》的七言律詩中:

元巳清明假未開,小園幽徑獨徘徊。

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難禁灩灩杯。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遊梁賦客多風味,莫惜金錢萬選才。

詩與詞俱佳,詞尤勝。晏殊對這兩句反複用,可見,他對此是如何得意和偏愛了。

《望海潮》的冤案

柳永有一首《望海潮》詞: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山獻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

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這是曆來歌詠錢塘杭州詩詞的一首名作,其中“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等句,寫盡了杭州的繁華景象。據說這首詞流傳開之後,使得北方金人垂涎羨慕於“三秋桂子,十裏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誌”。謝處厚還寫了一首詩來指責柳永的這首詞:

誰把杭州曲子謳?荷花十裏桂三秋。

那知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裏愁。

這個掌故除了說明柳永這首詞寫得好這一點之外,餘者是毫無道理的。金人南侵,北宋南渡,是統治者昏庸腐敗的結果。將這樣一個重大的曆史罪責,歸咎於柳永的一首詞,為北宋的統治者開脫,是何等的不公平

代人填詞受賞

歐陽修任河南推官時,和一個歌女很要好。當時錢文僖為西京留守,梅聖俞、尹師魯都在錢文僖府內做官。一日,錢文僖在後園設宴,客人們來了很久,歐陽修和這位歌女才姍姍而至。錢文僖責問這個歌女為什麼來晚了?歌女說:“天熱中暑,在涼堂上睡覺,失落了一枚金釵,尋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錢文僖取笑說:“你若能讓歐推官寫一首詞,我就補賞你一枚金釵。”於是,歐陽修即席作了《臨江仙》一詞:

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

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幹倚處,待得月華生。

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鉤垂下簾旌。

涼波不動簟紋平,水精雙枕,傍有墮釵橫。

在座的人無不為之擊節稱善,錢文僖果然贈給歌女一枚金釵。

這個風流掌故,不知是否確有其事。歐陽修這首詞寫得十分豔麗,“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是描寫雨中荷花的名句;“水精雙枕,傍有墮釵橫”,以這樣一個含蓄的句子作結,更見高妙。

“罷”與“賦”的置換

王仲至在一次館試之後,做一首七言絕句:

古木森森白玉堂,長年來此試文章。

日斜奏罷長楊賦,閑拂塵埃看畫牆。

王安石看了這首詩,頗為喜愛,並建議將第三句“日斜奏罷長楊賦”中的“罷”與“賦”兩個字,互換一下位置,改為“日斜奏賦長楊罷”。王安石認為:“詩家語,如此乃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