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藝掌故
品讀從此不再彈奏
伯牙,春秋時人,學琴於成連,三年而成。成連的所有技藝,伯牙都學會了,一招一式,毫無二致。然而終未能達到成連的那種“精神寂寞,情之專一”的境界,伯牙為此很是苦惱。成連說:“我隻能教你鼓琴的技法,卻沒有辦法改變你的性情。我的老師子春在東海中,你隨我去找他吧 ”伯牙隨成連到東海蓬萊山上。
成連說:“我去迎接我的老師”,於是留下伯牙,劃船而去。伯牙等了很長時間,不見成連歸來,向四處望去,但聞“海水汩沒,山林宮冥,群鳥悲號”,心情十分悲涼。這時,他才意識到,他的老師成連以此來改變他的性情,於是援琴而作歌。
此後,他所彈奏的琴曲越發高深莫測,惟有鍾子期能解其意。伯牙彈一曲《高山》,鍾子期說:“巍巍乎若高山。?伯牙又彈一曲《流水》,鍾子期說:“蕩蕩乎似流水。”以後,鍾子期死,伯牙因失去了惟一的知音,摔碎了琴,從此不再彈奏。
相識滿天下,知音能幾人?此則掌故告訴我們,一個人不僅要追求最大的成功,最完美的氣質,同時也要追求最高貴的性情。伯牙為了知音的死去,而碎琴不彈,可見他視知己為神聖。伯牙此舉,對冷酷的心靈來說是溫暖,對厭世者來說則是個樂趣。後人有詩感歎道:人琴俱千古,琴台莫愁何其多。
梁武帝(《河中之水歌》中有“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詩句。這裏提到的是南朝梁時洛陽的莫愁。唐朝也有個女子叫莫愁,擅長歌謠。“莫愁在何處,莫愁石城西。艇子打雙槳,催送莫愁來。”歌謠中寫的是唐朝石城的莫愁。石城在競陵,並非石頭城。湖北鍾祥縣西有莫愁村,即石城莫愁的故鄉。南京有莫愁湖,即以石城誤為石頭城之故。
少婦鬱金香”句,用的就是洛陽莫愁的典故。再如李商隱(《無題》詩中“重幃深下莫愁堂”,周邦彥《西河》詞中“莫愁艇子曾係”等皆是。
我國有些人名、地名,乃至花草蟲魚的名字,有的來源於一個富有詩意的掌故,有的名字本身就很富有詩意。所以,詩人們願意把它們寫進自己的詩中,來增強作品的色彩和韻味。莫愁,就是曆代詩人們經常引用的人名和掌故。如沈儉期《獨不見》詩中“盧家少婦鬱金香”句,用的就是洛陽莫愁的典故。再如李商隱《無題》詩中“重幃深下莫愁堂”,周邦彥《西河》詞中“莫愁艇子曾係”等皆是。
洛陽紙貴
左思是西晉的一個文學家,但他年輕時家境貧寒,很被人看不起。左思用了整整一年時間,寫成《齊都賦》,又雄心勃勃,準備創作一篇《三都賦》。當時,正巧他的妹妹左禁被選進宮廷,左思便移家京城,要求做秘書郎,以便獲得更多的資料。為了搜集曆史知識,他還遊曆古城舊都。他經常夜以繼日,絞盡腦汁,庭院牆溝邊到處擱著筆墨,偶得佳句,就連忙記在紙上。
當時的文學家陸機來到洛陽,也準備寫一篇類似《三都賦》題材的作品,聽說有個叫左思的年輕人正在寫,不禁撫掌大笑,對別人說:“那個凡夫俗子要是能寫成《三都賦》的話,也隻配拿來蓋我的酒壇子。”
整整10年過去了,一篇雄渾精深的《三都賦》終於寫成,但是並不引起世人的重視,傳抄者寥寥無幾。
左思十分懊喪,他想,這一定是別人覷著我官卑職小,因人廢言。於是他求見當時名儒皇甫謐,呈上文稿。皇甫謐讀罷,拍案叫絕,當即作了題序。左思再去拜見侍書郎張載、大學者劉逵,請他們分別為賦作了注解。一經名家認可,文人學士們便蜂起撰文頌揚,司空張華對賦文作了更高的評價,連那個陸機也歎為觀止,就此擱筆。《三都賦》重新發表時舉國轟動,富貴人家到處請人恭楷抄寫,紙張供應頓時緊張,洛陽紙價為之飛漲。
這個掌故很有啟發意義,它一方麵說明老一輩的名家學者對於獎掖後進,發現人才,負有多麼重要的責任;另一方麵也說明社會上習慣於從身份地位來衡量一個人的成就和作品的價值,這種風氣固然不利於人才培植。但是,對一個想奮發有為的人來說,卻是個“梅花香自苦寒來”的磨礪。隻要你堅持到底就是勝利,人生有必然的重重困難,宋朝詩人楊萬裏有詩道:“莫言下嶺便無難,賺得行人錯喜歡。正入萬山圈子裏,一山放出一山欄。”
道邊苦李
王戎小時候很聰明,很愛思考問題。有一次,他和鄰居的一大群小孩兒跑到村外去玩。沿著大路走啊走啊,忽然看見路旁有一棵李子樹,沉甸甸的果實把樹枝都壓彎了,一顆顆李子晶瑩熟透,很是可愛。小孩兒們一聲歡呼,爭先恐後地爬上樹,隻有王戎一個人站在路邊不動。小孩們招呼他說“快來采嘛,可多啦 ”王戎說“我不吃,這棵樹長在大路旁,熟透了還有那麼多果子,一定是苦的。”小孩兒們嚐了幾口,連忙呸呸地吐了出來,果然又酸又苦。
王戎後來成了西晉有名的清談家——“竹林七賢”之一。在這個故事裏,不要看王戎年紀小,他思考問題倒是很合邏輯的,迅速得出了正確的判斷,表現出特異於群兒的聰明。這就是:如果長在大路邊的無主李子無人吃,那它必定是苦的,這是大前提;這棵無主李樹長在大路邊又沒人吃它的果實,這是小前提;因此李子必定是苦的,這是結論。形式邏輯研究的是人們正確反映客觀事物的思維形式及其規律。要使自己思考問題時少犯錯誤,就必須遵循它;當然,要獲得正確的結論,還必須具有關於前提的科學知識。
走到哪兒醉到哪兒
劉伶,魏晉時沛國人。他相貌奇醜,行為奇特,有名士神韻,因其對玄學有超出常人的領悟,故當時人將他與阮籍、嵇康、山濤、阮鹹、向秀、王戎合稱為“竹林七賢”。
據說,劉伶常常駕著鹿車,在荒郊曠野漫無目的地行走,鹿車上沒有其他東西,隻有一個盛滿酒的大壇子。車後跟著一個扛著鍤的僮仆,他時常對僮仆說:“我走到哪兒,就醉到哪兒,醉死在哪兒,你就挖個坑把我埋在哪兒。”還有的時候,劉伶在家裏喝醉了,就脫光全身的衣服,在屋內跑來跑去,邊跑邊大聲念詩。有人看見了,譏笑他不遵禮法,毫無廉恥之心。劉伶說:“我把天地當作房屋,把居室當作衣褲,各位為什麼鑽到我的褲子中呢 ”
劉伶的這種嗜酒放曠是他應對“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的社會現實的權宜之策,也是他與禮法名教抗爭的一種方式。作為正直的知識分子,劉伶有理想、有抱負,他渴望思想與形體都得到解放。然而,不容忽視的是,劉伶的這種放浪形骸也對後世產生了不少消極的影響,因為種種原因,這種所謂的放曠又在西晉胡毋輔諸人身上重現,可以說,劉伶的放達,開一代頹風。
“鳳”為凡鳥也
西晉名士呂安,字仲悌,東平(今山東東平)人。有濟世之誌。與嵇康友善,每當想念時,無論路途多麼遙遠,也要前來探望。一次,呂安前來拜訪嵇康,不巧嵇康不在,出來迎接他的是嵇康的哥哥嵇喜。呂安沒有進屋,隻在門上題了一個“鳳”(凰)字便走了。嵇喜未解其意,以為“鳳”是百鳥之王,心中還很高興。嵇康回來見到門上的“鳳”字,對哥哥嵇喜說:“鳳字,凡鳥也。他是在嘲諷你呢 ”嵇喜這才恍然大悟。“凡鳥”,係“凰”的拆字。一個“鳳”字,表現了呂安的孤傲、嵇康的聰慧和嵇喜的憨厚。枕流漱石
西晉名士孫楚,字子荊,太原中都(今山西平遙西南)人。才藻卓絕,爽邁不群。以佐著作郎,參石苞軍事。自負才氣,對苞多有侮慢,人見不拜,僅長揖而已,並說:“天子命我參卿軍事。”石苞因此銜恨,參奏孫楚訕謗時政,將孫楚免官多年。後扶風王駿起用為參軍,轉梁州令。惠帝初年為馮翊太守。孫楚年少時,曾欲入山中隱居於泉石間,曾對王濟談及此事,並將“枕石漱流”誤說成“枕流漱石”。王濟調侃說:“流非可枕,石非可漱。”孫楚巧辯說:“枕流欲洗其耳,漱石欲厲其齒。”
人生曆練日多,其機敏過人也多。
飛來峰歹弓對
惠理,本天竺(印度)國人,東晉鹹和初年來到中國。他在杭州,看見山岩秀麗,便說:“這是我們天竺國靈鷲山的一個小山峰,不知什麼時候飛到這裏來了?”這就是杭州“飛來峰”名字的由來。
“飛來峰”下麵有“冷泉亭”,明末著名的書法家和畫家董其昌為其寫了一副對聯:泉自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
因這副對聯上、下聯都是問句,後來便有些人作對聯回答這兩個問句。石洽棠的答聯是:泉自冷時冷起;峰從飛處飛來。清朝左宗棠的答聯是:在山本清,泉自源頭冷起;人世皆幻,峰從天外飛來。清朝俞樾的答聯是:泉自有時冷起;峰從無處飛來。最妙的是俞樾的女兒繡孫的答聯:泉自禹時冷起;峰從項處飛來。
俞樾問女兒:“大禹治水,說‘泉自禹時冷起’,可以理解。‘峰從項處飛來’有何出處呢?”女兒繡孫答道:“項羽唱‘力拔山兮氣蓋世’,不是項羽拔山,峰怎麼會飛來?”
俞樾,字蔭甫,號曲園。浙江德清人,道光元年生。以進士官編修,提督河南學政。
自少至老,著述不倦,是清代著名學者和詩人。他的女兒繡孫從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養,所以能寫出這樣有學識、見才華的巧對。
劉公榮飲酒
西晉人劉公榮,性嘈酒,無論什麼人都能與之共飲。為此,常受到人們的譏笑。他卻說:“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是公榮輩者又不可不與飲。”因此,每日皆與人共飲而醉。當時,王戎年方弱冠,來拜訪阮籍,正值劉公榮在座。阮籍對王戎說:“我這裏有二鬥美酒,當與君共飲。”故意不讓劉公榮飲。而言語談笑,則三人無異。有人問阮籍,為什麼不請劉公榮飲。阮籍回答說:“勝公榮者不得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不得不與飲,惟公榮可不與飲。”
劉公榮善飲,阮籍偏不與他飲,並用劉公榮的話來做解釋,幽默詼諧中不愧名士風範。
不讀謝詩覺口臭
南朝梁武帝高祖蕭衍,字叔達,小字練兒,善音樂詩賦。未稱帝時,曾與沈約、謝胱、王融、蕭琛、範雲、任肪、陸佳同為齊競陵王蕭子良的門客,號稱“竟陵八友”,為“永明體”的代表作家。其中,以謝眺詩的成就為最高。梁武帝十分喜愛謝眺的詩,常說:“不讀謝詩三日,便覺口臭 ”
謝胱,字玄暉,與謝靈運同族,時稱小謝。因做過宣城太守,故有“謝宣城”之稱。存詩二百餘首,風格清新秀麗,長於寫景,頗多佳句。如《和徐都曹出新亭渚》中“日華川上動,風光草際浮”,《遊東田》中“魚戲新荷動,鳥散餘花落”,《暫使下都夜發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中“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風雲有鳥道,江漢限無梁”,《自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中“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晚登三山還望京邑》中“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等。唐代大詩人李白和杜甫,都很推崇謝胱的詩。梁武帝的這句話,既說出了他對謝詩的喜愛,又巧妙地反映了謝詩清新冷俊的特色。
吳均不均,何遜不遜
梁武帝詩多有佳作,如(《逸民》、《西洲曲》、《河中之水歌》、《東飛伯勞歌》等,其中的佳句有“南風吹我意,吹夢到西洲”;“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三春已暮花從風,空留可憐誰與同”;“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等。但他過於注重聲律、講究辭藻,據說對於雙聲、疊韻字的運用,即自梁武帝始。有一次,他和群臣各作五字疊韻。
梁武帝:“後牖有朽柳”;劉孝綽:“梁王長康強”;沈約:“偏眠船舷邊”;庾肩吾:“載碓每礙埭”;徐搞:“臣昨祭禹廟,殘斛熟鹿肉”;何遜用曹阿瞞的掌故:“暮蘇姑枯盧”。隻有吳均,終未能想出五字疊韻的句子。梁武帝說:“吳均不均,何遜不遜。”
吳均因無詩,被責怪為“不均”;何遜因用魏武帝的掌故,而被說成是“不遜”。梁武帝身為一國之君,在他如此倡導下,更加助長了那種過於講究聲律和詞藻、內容空泛的“齊梁體”詩鳳。
關西安在
吳均,字叔庠,南朝梁詩人。天監初年柳惲為吳興刺史,吳均為郡主簿,二人日相賦詩。時人稱他們的詩為“吳均體”,多有仿效者。他的代表作有《答柳惲》、《酬別江主簿屯騎》、《春詠》、《山中雜詩》等。吳均的詩,有時用語過重,好作驚人之筆,如他的《劍騎》詩中“何當見天子,畫地取關西”等詩句。後來,他做了朝廷的奉朝請,經常與天子梁武帝見麵。梁武帝和他開玩笑說:“天子今見,關西安在焉?”吳均無言以對。他的詩中還有“秋風識白水,雁足印黃河”句子,他的詩友沈約曾當麵批評他:“‘印黃河’用語太實、太險了。”沈約的《早發定山》詩中有“野棠開未落,山櫻發欲然”句子,吳均不服氣地說:“你的‘山櫻發欲然’,不是也說得很實、很險嗎?”沈約說:“我隻是‘欲然’,可你已經‘印’了 ”
梁武帝的玩笑和沈約的批評,都是受著詩應“溫柔敦厚”的傳統觀點的影響。但詩的用語也不宜太實、太險,否則會破壞詩的意境和韻味的。
惟餘“競”、“病”二字
曹景宗,字子震,南朝梁人,屢有戰功。天監初年,破魏將楊大眼於淮水,振旅凱旋。梁武帝在華光殿設宴,為他慶賀。席間,武帝與群臣聯句吟詩,令右仆射沈約限韻,沈約限定為“敬”韻。因曹景宗素為武將,沒有請他賦詩,他頗有不平之意,祈求聯句。梁武帝笑著說:“卿人才英拔,技能甚多,何必計較作詩這一件事呢?”當時,曹景宗已有醉意,執意請求賦詩。“敬”韻字不多,這是個險韻,而可用的韻幾乎都讓大家用上了,惟餘“競”、“病”二字未用。顯然,這是兩個十分難用的韻腳字。無奈,武帝隻好讓賦此二字。曹景宗操筆立成:“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 ”武帝看了這四句詩,欣喜不已。於是晉爵為公,拜侍中中衛將軍。
曹景宗這四句詩,真實、生動地寫出了一個出征將領凱旋而歸的心情和狀況。霍去病為西漢時名將,六次出征匈奴。這個典故用得既貼切又巧妙,否則,這個“病”字是很難用上的。
陳伯之歸梁
丘遲,字希範,南朝梁詩人。他的詩詞采麗逸,代表作有(《侍宴樂遊苑送張徐州應詔》、《旦發漁浦潭》等。《與張伯之書》是用駢體文寫成的勸陳伯之歸梁的一封信,這是一篇駢文名作,文詞清麗,情意纏綿,說理嚴正,淒惻感人。陳伯之本為南人,因受部下鄧繕、朱龍符等的挑唆與欺騙而反梁,兵敗奔北魏。魏任其為平南將軍。(與陳伯之書》即梁武帝派臨川王宏討伐北魏時,令丘遲寫給陳伯之的一封信。當陳伯之讀到信中“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等句時,一股鄉愁油然而生,於是,複又率眾歸梁,武帝任其為通直散騎常侍。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實為描寫江南春色的千古名句。這個掌故,說明了文學作品的感染力是強大的。
悲平城與悲彭城
南北朝後魏大臣祖瑩,字元珍,範陽(今北京大興縣)人。兒時即好學耽書,時號“聖小兒”。及長,以文學見重。曾對人說:“文章須自出機杼,自成一家風骨,何能同人共生活也。”累遷車騎大將軍,封文安縣伯。次,王肅於省中詠《悲平城》詩:“悲平城,驅馬入雲中。陰山常晦雪,荒鬆無罷風。”王勰聽後深為讚歎,想請王肅再作一首詠平城詩。因王勰係彭城人,失口將平城說成彭城,為王肅所見笑。當時祖瑩在座,隨即應聲說:“悲彭城,諸位沒有聽到過嗎?”王肅與王勰請祖瑩朗誦,祖瑩吟道:“悲彭城,楚歌四麵起,屍積石梁亭,血流淮水中。”王肅與王勰歎服不已。
這則掌故中,悲彭城詩,是祖瑩將錯就錯,即興吟出來的,可見其才思敏捷。
“北方文士如何”
溫子升,字鵬舉,北朝西魏詩人。博覽百家,文章清麗。《從駕幸金墉城》、《搗衣》等詩為其代表作。其中“長安城中秋夜長,佳人錦石搗流黃。香杵紋砧知近遠,傳聲遞響何淒涼”等七言詩句,已很有唐人七言詩的特點了。濟陰王暉業曾說:“江左文人,宋有顏延之、謝靈運,梁有沈約、任叻。溫子升足以陵顏轢謝,含任吐沈。”庾信從南朝初到西魏時,溫子升作韓陵山寺碑。庾信讀了碑文,大加讚賞。南人問瘐信:“北方文士何如?”庾信回答說:“睢有韓陵山一片石堪共語。薛道衡、盧思道少解把筆。自餘驢鳴狗吠,聒耳而已。”
庾信,字子山,北周詩人,辭賦家。《四庫提要》推其為“四六宗匠”。初仕梁,曆仕西魏、北周。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故世稱“庾開府”。《詠懷二十七首》、《哀江南賦》為其代表作,對後世影響頗大。杜甫有“清新庾開府”,“庾信文章老更成,淩雲健筆意縱橫”,“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等詩句。在庾信這樣大家的眼中,溫子升被視為“北方文士”之首,這評價已經不低了。至於將溫子升說成超過了顏延之、謝靈運、任防、沈約,就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
偷江東集
後梁鄴王羅紹威,字端己,世為武人,有英雄氣,喜尚文學,通曉音律。他好招延文士,於廳所之旁,別立學舍,修建置書樓,聚書萬餘卷,與諸儒講論詩文,每歌酒宴會,必賦詩題詠。時江東羅隱有詩名,為兩浙錢繆幕客,羅紹威特派遣使者攜厚禮相聘。羅隱為其誠所感,將自己所著文章詩賦,酬寄給羅紹威。紹威讀後,傾慕不已,稱羅隱為“羅江東”,意思是江左詩人中第一人,並將自己的詩集看做是“偷江東集”,意為學羅隱詩而寫作出來的。
羅紹威身為武人,居高位,愛詩惜士,對詩人羅隱毫無世俗偏見,公開申明自己的詩是從羅隱的詩中學來的。其人其事。是頗值得稱頌的。
烹茶風味
五代、北宋大臣陶穀,字秀實,新平(今陝西彬縣)人。本唐彥謙之孫,避晉諱改姓陶,曆仕晉、漢,至周為翰林學士、兵部侍郎。入宋曆任禮、刑、戶三部尚書。強記嗜學,博通經史,但多忌好名。見後學有文采者,必極言以譽之;聞達官有聞望者,則巧詆以排之。曾買得黨進太尉家故妓,命掬雪水烹茶,對妓說:“黨家有此風味乎?”妓回答說:“彼粗人,安得有此?但知銷金帳下,淺斟低唱,飲羊羔美酒耳。”陶穀聽後頗有愧色。妓的回答,似在貶低黨太尉的粗俗,然亦不無對陶穀的嘲諷。
人日詩
古時候,農曆正月初七為“人日”,離鄉的遊子在這一天格外思念親人。隋朝詩人薛道衡作《人日思歸》詩,五言四句。有人讀了這首詩的頭兩句“人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後說:“寫這樣淺白的語言,還稱得上什麼詩人?”當他接著讀了後兩句“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時,便讚佩地說:“果然是好詩,名不虛傳 ”
薛道衡是隋朝重要詩人,他的代表作《昔昔鹽》中有“空梁落燕泥”等句,為時人所傳誦。隋煬帝亦能詩,據說,他對薛道衡很忌妒。薛道衡因上《高祖文皇帝頌》,遭煬帝猜疑而被殺害。薛道衡臨死時,煬帝說:“看你還能不能作‘空梁落燕泥’詩了 ”天下人都為薛道衡鳴不平。
“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這兩句詩,寫得既新巧又有意境,確實是這首詩的奇警之處。有了這樣兩句詩,盡管前兩句平淡一些,也無關大體了。其實,一首好詩應是一個整體,不可能句句都是警策的,就以這首詩而言,前兩句就起了很好的陪襯作用。
薛有寫詩的才華,而無處世的智慧,這是可悲的。
“點鬼簿”與“算博士”
楊炯,十二歲舉神童,授校書郎、崇文館學士。恃才傲物,與王勃、盧照鄰、駱賓王齊名,人稱“王、楊、盧、駱”。他自稱“愧在盧前,恥居王後”。
駱賓王,唐高宗時曆官武功、長安主簿、侍禦史。因故下獄,獲釋後出任臨海丞。徐敬業起兵反對武則天,他撰寫了《討武墅檄》。當武則天讀到“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時,隻是付之一笑。當讀到“一杯之土未幹,六尺之孤何托”一句時,竟感歎道:“有如此才,坐使流落不遇,宰相之過也。”他的五律《在獄詠蟬》等詩,是曆來為人傳誦的名作。
楊炯和駱賓王都是很有才氣的詩人。然而,楊炯在他詩中的對句裏愛以古人的名字相對,人們稱之為“點鬼簿”;駱賓王在他詩中的對句裏則喜歡以數字相對,人們稱之為“算博士”。
在律詩的對偶句中,以人名和數字相對,是常有的,對於楊炯和駱賓王的這些批評未免失之於苛;然而,這種批評也啟示作者,不應該滿足於自己習慣了的寫法,因為那樣便容易出現雷同化的毛病。
百首如一首
薛能,字大拙,唐朝詩人。會昌進士,鹹通中以監部攝嘉州刺史,累遷至工部尚書。性情狂放,自負過高。從事西川時,每短諸葛功業,在詩中寫道“陣圖誰許可,廟貌我揶揄”,“焚卻蜀書宜不讀,武侯無可律吾身”。劉禹錫和白居易都是善於向民歌學習的詩人,劉、白二人的(《楊柳枝詞》世多傳唱。薛能則斥之為“文字太僻,宮商不高”,並自作《柳枝詞》五首,自以為勝過劉、白。其第五首為:
劉白蘇台總近時,當初章句是誰推。
纖腰舞盡春楊柳,未有儂家一首詩。
不僅如此,即或如大詩人李白、陶淵明,他也全不放在眼裏,在詩中寫道:“我生若在開元日,爭遣名為李翰林”,“李白終無取,陶潛固不刊”。
在為自己的詩集所題的詩中,幾乎是否定一切了:
詩源何代失澄清,處處狂波汙後生。
常感道孤吟有淚,卻緣風壞語無情。
難甘惡少欺韓信,枉被諸侯殺禰衡。
縱到緱山也無益,四方聯絡盡蛙聲。
薛能的狂妄,引起許多人的反感,確是他平生一大缺點。但他對別人詩作的指責,也並非全是狂言,如劉德仁寫了很多詩,都寫得平庸無特色。劉德仁把自己的一百多首詩拿給薛能看,請求指教。薛能看後在劉德仁的詩卷上題了兩句詩:“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終。”薛能的批語雖尖刻,但確實指出了劉德仁詩的要害:多雷同,少變化。這樣的詩寫得再多,也和隻有一首差不多。
前度劉郎
唐朝詩人劉禹錫因參加永貞革新活動,由屯田員外郎貶為連州刺史,途中又貶為朗州司馬。過了十年,才應詔回到京城長安。這時正值陽春三月,到處是草木茂盛,繁花似錦。大路上人來車往,塵土飛揚,過往的人們都在談論玄都觀裏的桃花。
劉禹錫想:“十年前,我離開時,玄都觀裏的桃樹隻有為數不多的幾棵,想不到如今,玄都觀成了人們觀賞桃花的好去處了。”
隨後,劉禹錫跟著賞花的人流來到玄都觀,果然,玄都觀裏桃花怒放,滿園的姹紫嫣紅。想到十年中自己的人生際遇,劉禹錫氣憤難平,於是就在院牆上題寫了《贈看花諸君子》一詩,詩日:
紫陌紅塵拂麵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這首詩一經傳誦,很快在京城中流傳開來。一些素來與劉禹錫不睦又妒忌他詩名的人,本來就不願意劉禹錫回到京城。新詩一出,他們湊到一起,仔細品讀這首詩,想從這首詩當中找到劉禹錫反叛的蛛絲馬跡。研究了許久,不知道誰說了這麼一句:“這首詩表麵上寫的是桃花,實際上它諷刺的可是新提拔的朝中權貴呀 ”
唐憲宗本來就對劉禹錫不滿,一直對他在王叔文改革中的過激行為耿耿於懷。此事一出,唐憲宗正好以此為借口,把劉禹錫再次派出京城,調任連州刺史。以後,劉禹錫又接連被調動了幾次,直到裴度為相,劉禹錫才再度回到京城。這一晃又是14年。故地重遊,詩人驚奇地發現,玄都觀中的桃樹已經蕩然無存,地上長滿了兔葵、燕麥之類的野生植物。道觀裏冷冷清清的,據說當年那個種桃樹的老道長早已死去,老道長一死,小道士們便作鳥獸散,一個個走的走,逃的逃,霎時間都不知了去向。劉禹錫想,現在正值暮春時節,若是往年,此時正是桃花盛開、遊者如潮的時候,可如今與14年前紅紅火火的熱鬧場景相比,該是一個多麼鮮明的對照呀 因此,又作了一首詩,題寫在觀中牆壁上,名為《再遊玄都觀》。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有種自我陶醉及其自負的心態。當年執政者已死,而他培植的新貴,也已“樹倒猢猻散”。世事變遷,誰也不曾想到當年的“劉郎”卻依然健在。
司空見慣
太和二年(公元828年),劉禹錫卸任和州刺史回京,這一年劉禹錫已經57歲了。京城裏有個名叫李紳的貴族,曾做過司空,司空就是古代中央政府中掌管工程的長官,所以人們習慣地稱他為李司空。李紳非常欽佩劉禹錫的詩才,聽說“詩豪”劉禹錫回京,喜出望外,特地設宴邀請劉禹錫到家裏來飲酒。他精心挑選了一些曲目讓家裏的歌姬演唱、演奏,還專門叫出一個年輕的藝妓,邊舞邊唱。一曲終罷,劉禹錫無限感傷,此情此景與自己近年來的生活構成了多麼大的反差呀,在邊遠地區為官,不要說每天宴飲取樂,就連最熟悉的一些民間小調也聽不到,更不要提京城流行的名曲《杜韋娘》了。每日所麵對的是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政務和老百姓愁苦的眼神,幾十年間,壓在劉禹錫肩上的是沉重的責任 想到這兒,劉禹錫不覺流下兩行熱淚,他長歎一聲,提筆寫下這樣的詩句:司空見慣渾閑事,斷盡江南刺史腸。
意思是說,迎著春風聽官妝打扮的歌女演唱,這種場麵在你李司空看來真是平淡無奇,再平常不過,可是卻令我這個久居江南的貶謫之人肝腸寸斷呀 其中,“渾”解釋為完全,“斷腸”則形容極其傷感。
李紳被兩句詩深深地打動了,特地選了兩個長得漂亮、歌唱得好的歌姬送給了劉禹錫。
文人好發感慨,感慨得好就好,感慨得不好就遭殃。劉禹錫的詩大多自然流暢、簡練爽利,同時具有一種空曠開闊的時空感。劉禹錫一生曆盡坎坷,早年與柳宗元等人參加了王叔文、王伍領導的革新活動,由於守舊派大臣的阻撓,革新活動很快便宣告失敗。公元806年,唐憲宗即位,定年號為元和。憲宗即位後不久,即賜死王叔文,劉禹錫作為革新的代表人物之一也被逐出長安,貶為朗州司馬,此後劉禹錫一直在外地任職。長期的貶謫生活,促使劉禹錫重新審視曆史與人生,“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就是他在對曆史、人生沉思之後的感悟。
苦吟詩人
賈島是中唐時期著名的詩人。據說,他寫詩愛好苦吟,幾乎到了用心良苦的地步,他也曾說自己寫詩是“兩句三年得,一吟淚雙流”,可見,文學史上稱賈島是“苦吟詩人”當不為過。賈島一生窮困潦倒,唯獨“苦吟”之誌不改。他特別注意錘煉詞句,有時甚至因此而使自己處於尷尬的境地。有一天,賈島騎驢訪客,回想自己早年夜訪李凝幽居的情景,忽然得詩兩句:“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賈島自認為這兩句應該可以稱得上是詩中的上品,可是他拿不準下句中的動詞到底是用“推”好,還是用“敲”更好些。賈島認為,深夜造訪原本就顯得很唐突,如果不“敲”門而“推”門直人的話,不是更加不禮貌嗎?可是如果改用“敲”字,反而使得老朋友的情分生疏了,到底用哪一個好呢?用“推”?不好,賈島想了想又改為“敲”字,如此反反複複多次,賈島始終不能決定。
騎在驢子上麵,賈島再三揣摸。他一麵念叨:“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一麵用手做“推”門的姿勢和“敲”門的姿勢,不知不覺地已經走了半條街。路旁的行人驚訝不已,大家指指點點,疑心賈島有瘋癲的毛病,而賈島卻渾然不覺。
就在賈島全神貫注地比劃時,當時有名的文學家韓愈,帶著隨從騎著馬過來了。韓愈不僅是當時文壇盟主,更以執法嚴厲威震長安。這時,韓愈正好代理京兆尹,負責京城的治安。就在賈島口中念念有詞:“‘僧推月下門’,不好,還是‘僧敲月下門一時,他的驢子已行過韓愈第三對隨從的騎卒。此時,賈島已經完全沉浸於詩境中。突然,一名騎卒不由分說地把賈島從驢子上扯了下來,像對待犯人似地把他帶到韓愈跟前。
賈島這才知道自己撞了駕,連連賠禮道歉:“大人,小民是因為在街上偶得一聯,其中有一字未定,神遊於詩境,才衝撞了大人,並非故意,請大人原諒。”
“噢,哪一字呀?你說來聽聽。”韓愈聽完詩聯後,停馬思索良久,說:“此聯用‘敲’字好。你想啊,月夜寂靜,用‘敲’字顯得聲音響亮,從而越發襯托出月夜的寂靜,這樣靜中有動,動中有靜,是不是意境更美啦。”賈島聽了連連點頭。二人並轡而行,回府後韓愈留賈島連住了數日,每天暢談到深夜,兩人遂成好友。
以後,人們就用“推敲”比喻寫作時斟酌字句,反複琢磨。
以孟郊、賈島為代表的“苦吟詩派”,作詩態度十分刻苦認真,一字一句往往都是苦吟得來,賈島自謂:“夜吟曉不休,苦吟鬼神愁。”故日苦吟詩人。他們創作上追求奇險、古拙,為了立奇驚俗,他們往往一字不苟,達到嘔心瀝血的程度。據說賈島寫“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兩句詩,整整用了三年時間,又因為他們都窮愁潦倒,詩中也常常流露出寒酸的情調風格上又過於追求清奇僻苦,所以蘇軾稱他們“郊寒島瘦”。
關於李遠的任用
李遠,字求古,一作承古,唐朝詩人。太和進士,曆任忠州、建州、江州刺史。
李遠的詩中,有“青山不厭三杯酒,長日惟消一局棋”句子。唐宣宗時,令狐楚曾一度為相,他向宣宗推薦李遠去做杭州郡守。宣宗皇帝說:“李遠在詩中說什麼‘長日惟消一局棋’,整天下棋,怎麼能治郡呢?”令狐楚回答說:“詩人在詩中說的話,不宜如實地去考究。”宣宗聽信了令狐楚的意見,任用了李遠。
詩是抒情的文體,抒發詩人的某種情懷和意念,誇張、渲染等是常用的手法,不能隻從字麵上去做皮相的理解。這位曾被賈島奪卷觸怒過的宣宗皇帝,看來確實是不懂詩的。宰相令狐楚本人就是一個詩人,許多著名詩人出自他的門下,對詩的理解,遠比宣宗皇帝要通達得多。
隻留二百首
杜牧,字牧之,唐朝文學家、詩人,太和進士。曾為江西、宣歙、淮南諸使幕僚,曆任監察禦史,黃州、池州、睦州刺史,司勳員外郎,中書合人。文、賦、詩皆精。詩與李商隱齊名,世稱“小李杜”。《感懷詩》、《郡齋獨酌》、《泊秦淮》、《山行》等為其代表作。
在晚唐諸子中杜牧是傑出的一位詩人,他的七絕尤有“遠韻遠神”,取得很高的成就。杜牧一生寫了一千多首詩,產量是很高的。據說他晚年病危時,對自己畢生創作的一千多首詩逐篇地進行檢校,凡認為質量不高、沒有保留價值的詩,就一火焚之,隻留二百首;幸虧另外還有二百多首詩稿保存在他外甥手裏,加起來共有四百多首,但還不到他全部詩的二分之一。杜牧精選詩的這種做法,既是對自己負責,更是對讀者、對後人負責,值得稱道。
塞北煙塵我自知
王智興,字匡諫,累立戰功。長慶初為徐州節度使時,幕府中多名士。一日,幾位從事與朋友們一起飲酒賦詩。王智興得知後,也來到席間。從事急忙撤去筆硯,以杯酒相迎。王智興問:“聽說諸賢在此飲酒作詩,為何見我來了就隻管飲酒而無詩了呢?”命令取來筆硯,以彩箋數幅陳於席上。大家相互謙讓,小吏將箋翰置於王智興麵前,請他題詠。王智興說:“戎馬平生,未嚐留心章句。今日在諸賢麵前,亦略陳愚懇。”於是引紙援筆,頃刻詩成:
三十年來老健兒,剛被郎官遣作詩。
江南花柳從君詠,塞北煙塵我自知。
四句詩,既寫出了眼前景物,又概括了一生經曆,氣勢也很大。眾人讀後,驚歎不已。其時,詩人張祜也在座,即席為詩以獻王智興:
十年受命鎮方隅,老節忠規兩有餘。
誰信將壇嘉政外,李陵章句右軍書。
王智興讀後笑說:“褒獎過當,實不敢當 ”他的部下對他說:“張祜乃書生之輩,隻會諂佞。”王智興嗬斥道:“別人說我惡,你們就認可了嗎?張秀才乃海內名士,難得來到這裏,豈可無禮 ”於是款留張祜數旬,臨別時贈絹千匹。
王智興乃一介武夫,不僅詩寫得好,對待詩人張祜如此尊重,亦很使人欽佩。
有祿肥妻子
白居易的詩影響很大,後代很多人都喜歡學,有些人誤認為白居易的詩通俗易懂,容易學。傳說,宋朝時有一個人,自稱善於學白居易,寫二句詩:“有祿肥妻子,無恩及吏民。”有人嘲笑他說:“昨天在街上遇見一輛重載車,拉車的老牛累得氣喘籲籲,車上坐的一定是您的妻子吧 ”
應該說,“有祿肥妻子,無恩及吏民”這兩句詩的思想內容還是不錯的。一個封建官吏,能意識到拿著國家的俸祿而為百姓做的好事不多,可以說還是良心發現了。然而這兩句詩的藝術性實在是拙劣得很,詩中的“肥”字,用得更是大煞風景。白居易的詩通俗易懂,但絕不是簡單粗率。造詣深,功力大,才能做到深入淺出。
凝為上,祜次之
白居易為杭州刺史時,令尋訪牡丹花。唯獨開元寺僧惠澄近於京師移來,植於庭中,時值春深,惠澄以油幕覆於花上,精心護理,自此東越方有牡丹。詩人徐凝自富春而來,賞花後題詩一首:
此花南地知難種,慚愧僧閑用意栽。
海燕解憐頻睥睨,胡蜂未識更徘徊。
虛生芍藥徒勞妒,羞煞玫瑰不敢開。
惟有數苞紅萼在,含芳隻待舍人來。
白居易觀花讀詩,甚喜,與徐凝同醉而歸。其時正值詩人張祜乘舟而至,意甚疏誕。張祜與徐凝二人,皆爭強好勝,都希望白居易為之首薦。於是,白居易便以“長劍倚天外”和“餘霞散成綺”為題,請二人寫詩作賦。試訖,以徐凝為上,張祜次之。白居易評張祜的詩說:“張祜詩有‘地勢遙尊嶽,河流側讓關’,以為名句。但陳後主已有‘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之句。張祜《題金山寺》詩有‘樹影中流見,鍾聲兩岸聞’,因綦毋潛詩有‘塔影掛青漢,鍾聲和白雲’之句,故亦不為佳。”繼而白居易又批評張祜官詞《何滿子》一詩說:“‘故國三千裏,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胸前。’四句之中皆以數對,何足為奇?徐凝《詠瀑布》詩‘今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既壯觀,又新奇。”張祜歎道:“榮辱紛紜,乃是常有的事情 ”於是,張祜歌吟而去,徐凝亦鼓樓而歸。白居易對張祜詩的批評,未免過苛。張祜性狂傲,故招致的指責頗多。
“一江”與“半江”
高適,字達夫,一字仲武,唐朝詩人。天寶初,首任封丘縣尉,後去職。客遊河西,為河西節度使哥舒翰掌書記。曆官河南、西川節度使,終散騎常侍,故有“高常侍”之稱。高適50歲才開始寫詩,每寫出一首都受到人們的稱讚。一次,高適在去台州路經杭州的清風嶺時,曾在清風嶺僧院題詩一首。詩中有“前峰月落一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的句子。當高適從台州回來又路經清風嶺僧院時,想改詩句中的“一江”為“半江”。一位老僧告訴他說:“前幾天有一位官人經過這裏,看了你的詩之後說,詩固然很好,隻是‘一’字不如‘半’字。”高適驚奇地問那官人是誰?老僧說是駱賓王。
駱賓王年長於高適60多歲,不屬於同代人,此掌故無疑是後人的虛構。值得我們稱讚的是,高適這位很有成就的詩人,對自己的作品那種認真修改、精益求精的態度。
可見,有成就的詩人不一定都是“神童”,高適便是個大器晚成的例子。
恨不見替人
杜審言,字必簡,唐朝詩人。高宗鹹亨進士,曆任縣丞、尉等地方官。武則天時官著作郎、膳部員外郎。中宗複辟,曾被流放遠郡,後召還任國子監主簿、修文館學士等職。他青年時與李嶠、崔融、蘇味道並稱為“文章四友”,世稱“崔李蘇杜”。崔融死時,杜審言大為悲痛,為之披麻戴孝。
杜審言平生狂傲,他的詩集刊出時,對人說:“味道必死 ”問何故,他答道:“味道見我詩集,必羞死 ”常對人說:“我的文章應當由屈原、宋玉做侍衛官,我的書法要王羲之北麵稱臣。”病逝前,宋之問、武平一等來看望他。他說:“甚為造化小兒所苦。然吾在,久壓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見替人。”
在唐代的詩歌史上,杜審言是一位有建樹、有作為的詩人。大詩人杜甫是他的嫡孫,杜甫因有這樣一位祖父而引以為榮。他在《贈蜀僧閭丘師兄》詩中寫道:“吾祖詩冠古。”又在寫紿他兒子《宗武生日》詩中寫道:“詩是吾家事。”在《萬年縣君墓誌》中說杜審言:“天下之人謂之才子。”安史之亂,杜甫避走三川,依附於劍南節度使嚴武。嚴武待杜甫甚厚。有一次,杜甫酒醉後登上嚴武的幾案,厲聲問道:“你是嚴挺之的兒子嗎?”嚴武對杜甫的這種傲誕無禮的狂態很生氣,臉色為之大變。杜甫又大笑著說:“我是杜審言的孫子 ”嚴武聽了這句話怒氣稍解。從這個掌故中也可以看出,杜甫其實是一位很機敏的詩人。
王勃墓前
王勃的《滕王閣序》,是我國文學史上的名篇,其中“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更是千百年來為人們所傳誦的名句,也是作者生平最為得意的句子。傳說王勃死後還念念不忘,每當人們走過他的墓前,就能聽到作者的魂靈在墳墓中反複吟誦:“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一次,一個秀才經過王勃的墓前,又聽到墳墓中在吟誦此句。秀才想了一會兒,對著墳墓說:“這句子好是好,隻是還不夠精練,要改成‘落霞孤鶩齊飛,秋水長天一色’不是更好嗎?”從此以後,人們再也聽不到王勃的魂靈在墳墓中吟誦這個句子了。
這是個民間掌故。“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是從庾信《射馬賦》中“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春旗一色”脫胎而翻新的。去掉“與”和“共”兩個虛詞,在內容沒有改變的情況下,確實比原句“精練”了,但未必有原句好。因為刪去了“與”和“共”兩個字後,句子的節奏顯得局促了,不如原來從容大度,與上下文的格調顯得很不諧調。然而,這個掌故總還能給我們一些啟示,再好的作品也可能存在某些缺點與不足,存在著尚待作進一步加工和修改的餘地。
“出水芙蓉”與“鋪錦列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