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謝歌堂年年有，一年四季唱不完。”
不僅僅是《桃花源記》與瑤族文化相關，就在杜甫的詩中直接有對瑤族生活的描述：“漁父天寒網罟凍，莫徭射雁鳴桑弓。”（杜甫：《歲晏行》），唐代詩人劉長卿的《連州臘月觀莫徭獵西山》中甚至記載著“莫徭自生長，名字無符藉。”應證了史書關於瑤族“不編入王朝豁口，不繳賦稅，不服勞役”（《梁書．張瓚傳》），以及在《隋書．地理誌》的《元和郡縣圖誌》裏“長沙郡又雜有夷蜒，名曰莫徭，自雲其先祖有功，常免徭役，故以為名。”的說法，讀著《楚辭》、《漢賦》、唐詩宋詞，我們都會發現華夏文明中常常呈現漢族和少數民族文化的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融合走勢。所以我們在尋找我們的中原古漢語的時候，常常會發現在南方某些原屬於百越的地域倒是還保留著中原的古漢語語音，我們會發現過去在屈原筆下描寫的楚地場景今天仍然在侗家、瑤家或者苗家山寨保存下來。
由此，當我們將民族史與中國的文學史融彙貫通來閱讀，會突然發現眼前的境界變得如此開闊。原來有這麼多“似曾相識不相認，卻是昨日燕歸來”。
這又讓我想到我前麵的話題，為什麼今天在永州這一塊土地上眾多的人都自稱為瑤族呢？他們是如何來確認自己的民族的呢？
就在我整理筆記的這幾天，我翻閱了中文係學生２００３年暑期下鄉的社會調查報告，有一篇“關於江永農村的調查報告”中談到了民族問題，這個同學在調查報告中寫道，江永的瑤族占人口８０％，卻沒有像臨近的江華縣定為瑤族自治縣，這件事情似乎引起他的極大關注，這位同學本人就是江永縣人，對於民族認定的關注應當是來自他家人和親戚的影響。他在報告中很有一些憤憤不平地寫到，江華縣不就是因為出了一個叫江華的高官麼？江華能夠定位瑤族自治縣，現在的經濟狀況比江永強了許多，京城有人當然好辦事。看來，江永人對於民族身份認定的關注與貧富懸殊相關。
我在江華曾經與一家人一起吃飯，在座的有兩位小孩，一個１３歲了，一個才７歲，大的是個男孩，已經上中學了，他告訴我他是瑤族。我問那個年紀小的女孩，你是什麼民族，小女孩不假思索便回答道，瑤族，我又問她，你會瑤話麼？不會。她的回答仍然很幹脆，我又說，你不會瑤話怎麼是瑤族？她說，我媽媽告訴我的，我就是瑤族。是瑤族有什麼好？小女孩的回答是，是瑤族將來上大學加分。
這讓我想到在一段時期裏，那時候出身貧下中農的人參軍上大學也有這種自豪感。時過境遷，社會角色的流動與變換，江永縣江華縣同樣是鄉裏鄉親，眼看被認定為瑤族的同胞，便多了一些優惠和關照，民族認同的情緒日益高漲，想來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不僅僅是個人的民族意識，在6月3日的下午從江永縣驅車七十多公裏，到廣西富川瑤族自治縣，我感受在群山之中的瑤族“特區”景象。
富川瑤族自治縣的瑤族民族博物館修得像一座小型的宮殿，門前有一道小河，上麵架著三道漢白玉雕花的石拱橋。牆體是朱紅色的，很有一點“天安門”意味了。旁邊是一個很寬闊的民族廣場，廣場盡頭有民族特色的風雨橋，橋麵上雕龍畫鳳，飛簷幹欄，從橋上通過進入商業區也就是老城區。富川縣城看上去很整潔，沿街的建築物在去年都進行過維修和粉刷。主要街道上彩旗飄揚。與之相比，臨近的江永縣城就顯得破舊、寒傖了。難怪江永縣藉人士對於民族身份的認同有如此急迫的感覺。
2004年6月4日星期五
下午我們驅車到江華縣城，3點到民族藝術學校觀看盤王節文藝彙演節目的彩排。為我們表演瑤族歌舞的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演出完畢，我們和學生們聊天，一打聽，她們中間有的是瑤族，有的不是瑤族，是漢族，也有說是平地瑤，意思是指祖先從高山移居平地，已經漢化的瑤族，稱為平地瑤，是與高山瑤。過山瑤有區別。這裏的區別甚至不是指民族的血緣關係，甚至也不是語言，主要是指的文化上的認同。
我的老家是湖北的，我的姨父是湖南人，我的表妹是隨他們的父母在青海省出生長大，念大學才回到湖南，結果我發現她們到湖南好些年了，仍然說北方話，我問她們怎麼沒有學會湖南話？她們告訴我說，湖南有一種文化現象十分有趣，在學校裏說普通話，同學和老師更看重你。我後來一細想，的確是的，湖南人不排外，這恐怕是湖南人很早就習慣一種文化的大融合思維方式。包容和融合，使得湖南的文化豐富、斑斕、多姿多彩。和湖南臨近的兩廣，在這一點上就與湖南人有很大的差別。
眼前這些江華瑤族藝術學校的小姑娘就是這樣說的，她們盡管不是瑤族，但是居住在瑤族自治縣，學著說瑤話。學習瑤族歌舞，也是一種藝術專長。
今天晚上，我們一行參觀民族職業技術學校的民族服裝廠門市部，在生產車間裏，服裝設計師拿著一根皮尺，將我們的腰圍胸圍好好地量了一圈，隻說她們已經看出來我喜歡她們瑤族服裝，說是要給我做一身瑤族服裝，直說是下次我再參加什麼國際性的婦女會議，就穿這一身瑤族的服裝去宣傳女書。當然我明白她們的意思，我這個人是漢族還是瑤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化的認同，你喜歡他們的文化，你在做女書與楚地婦女的研究，衝著這一點，他們認為我可以穿上他們的服裝了。
我可以肯定我是楚地人，且是女人。至於我會不會與瑤族有什麼關聯呢？我想，這個問題算不算問題，都無關緊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