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2 / 3)

“不用接,早知貴鄉有好花,自己修路自己來……”還有另一種對的是“你莫砍,花也笑來水也笑,花香不怕大山深,你不砍路~我自己來……”

瑤家的山路彎彎窄窄,要接貴客先要背刀砍路的。小飛用永州的官話向我做講解,這種語言又要叫西南官話。和普通話是同一語係了。小飛唱瑤歌用的是瑤族語言,沒有翻譯,我們便弄不明白的。

將近中午11點半,我們到達了目的地江永縣城。

我們住的是縣城邊上一家瑤家飯店。下午3點,我們在縣裏文化館有關人員陪同下,驅車前往有名的江永女書村。這裏的地名叫上江圩。隔著山,不遠的大遠鄉,現在被稱之為瑤族發源地——千家垌。上江圩離縣城隻有十幾裏,位於江永通往道縣的途中。為我們開車的司機姓貝,是壯族。他說第一次到女書村是十多年前,那時沒有修路,這個地方很難找,四麵環水,一條永明河以及它的大大小小的支流將這個村莊環繞成小島,如今修了“搖橋”,又修了一條簡易公路一直通道村裏,方便是方便了,可是當年的景致倒也少了許多。當我們在新修的女書學堂落座,一群中老年農村婦女湧了進來,一位年長的婦女名叫義友居,今年79歲。我們說從年長的開始,說說自己的身世,唱唱自己最喜愛唱的女書。

義友居:我今年79歲了,我是瑤族,娘家是甘益村的,我是16歲嫁到上江的,我嫁來的時候不會種地,靠養鸕鶿為生。那個時候這裏四處都是水塘和小河汊,我最早是跟著高銀先唱女書。我們一起唱女書歌,打花帶,村子有人家嫁女,我們也去唱,我們中間有的人會寫女書,我不會寫,跟著唱唱會的。嫁女坐歌堂唱三天三夜,不會唱的,就伴著唱,幾十人一起唱。

“能不能給我們唱一段女書歌?”

老太太興致很高,接過講解員手中的擴音喇叭大聲唱了起來:

“正月新年也好過,我們大家坐攏來;二月十五樹發芽,田裏功夫備犁耙;三月楊梅樹茂盛,四月春種急忙做;五月裏來石榴紅,坐起高樓繡花裙;六月一場空過日,一對鴛鴦不成行;七月不在一起做女紅,大家沒有做一針;八月十五要割禾,家家戶戶接客來(請零工);九月一起紡棉花,想起自己一生不想做;十月霜降樹落葉,可憐我們姐妹不得一天歇,十一月天鵝向南飛,我們姑娘轉向何方?十二月年終事過完,下年再來用心血。”

老人一邊唱,一邊向我們解釋歌詞大意,她唱的是女書的發音,用當地的土話來唱,我們要弄懂歌詞大意倒是花了不少時間。

接著義友居老人和陳宣鳳、朱華美等人一起唱起了女書中十分有特色的一首《河邊稚竹》。這一首女書歌謠我曾經在《中國女書集成》中讀到過的。內容是講一位成年女子嫁給三歲男人做媳婦,是很有民間特色的一首女書歌謠,現在聽女書的傳人大家一起唱來,又是另一種韻味:

河邊~稚竹~綠蔭蔭~唉~哎,

三歲~男孩~不知天~唉~哎;

四歲男孩跟叔過~~

三歲男孩~也~色,默拉拉藤~(不知天)

唱到拖腔部分,連老人跟前的三歲小男孩也跟著一起“默拉拉藤~(不知天)”,這和在高山上唱的瑤歌完全不一樣,它低沉回旋,伴著火塘的火苗,伴著溪邊的竹葉,這是在和自己的姐妹心靈對白,是吟誦。

這幾位女書傳人都十分熱心,領著我們到她們家中看她們的花帶和瑤家織錦。義友居老人,一路跟我們說她是很有覺悟的,受過組織教育的人,她年青的時候有一次到公社裏吃了四個月公家的飯(意思是指參加政府組織的婦女學習),所以她現在盡管年紀大了,還是響應政府的號召,到女書學堂教大家唱女書。她還記得自己是坐大花轎子嫁到這個村子的。我笑著對老人說,您老人家精神不錯,身體也蠻好,老人說:“是哦,是哦,有錢不用家裏窮,有歌不唱生來愁,唱唱女歌解憂愁。”

真是出口成章。大家一致稱讚老人義友居。

走在女書村,我覺得這裏的小巷子十分窄逼,兩人相遇都得側身讓路,籃子裏提的是瓜是菜,看得清清楚楚。女書傳人高銀仙的孫子胡強誌告訴我,聽老人說這裏原來住房挨得近是怕老虎,山上老虎下山會吃人的。大家砌房子才一家挨著一家,壯膽。看上去,屋頂飛簷天窗緊緊挨著,可以稱得上是櫛鱗次比。

“沒有自己家的院子曬穀子不方便的?”

“村裏有一個的,大家都放在一個曬穀坪,用簸箕和竹席分開來的。”

“沒有人偷?”

“不會的。”

“你們這裏過去有沒有地主?”

“我們村裏沒有地主,連富裕中農都沒有,解放的時候劃成分,都是貧下中農。”

“那文革搞鬥爭會,你們這裏怎麼弄的?”

“把別村的地主牽來,做做樣子的。”

“為什麼村子沒有地主,富農,大家的生活都很苦麼?”

“聽老一輩說,我們這裏主要是靠水吃水,田地都不多,按土改劃地主是按田地來的,有的人家捉魚摸蝦,以前這裏的日子過得不算很富,也不算差的。”

難怪這裏一直流傳女書,這裏相對與世隔絕,幾乎半個世紀大的政治運動、例如階級鬥爭、四清、文革破四舊,大批判都沒有影響到這裏的風土民情。一直到80年代後期,女書——這種世上罕見的女性文字被發現之前,這裏與外界的接觸十分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