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3 / 3)

在他們看來,女客人休息不便打擾,這一類男女授手不親的規矩完全無效。就在我寫這篇散文時,仍記得他們那一張張充滿友愛的麵孔。

六位女子送情郎

“你們把姑娘請來唱歌,沒有談成對象,會不會鬧架?”

在我生活的那座城市,男女之間不成親,便成仇人,甚至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桃色事件多的是,所以我提出這個問題。

“我們不喜歡這個姑娘,或是姑娘不喜歡我們,都沒有關係的,對歌的時候可以編些歌詞相互罵,看誰唱得過誰,但是見麵說話都是很講理的,更不會打起來。”

“要是倆人相好了一段,又吹了,怎麼辦?”我有些好奇了。

有位小夥子用侗語唱了一段,大意是“我們之間都厭煩了,應該分手了,一條蛇滑過沒有長根的浮萍。”

“你們結婚,男方要花多少錢?”我又問。

“不要多少,對歌成,就成,就成。”

“送彩禮是送的,女方到男方家,把自己織的侗錦帶過去,就是彩禮。”他們七嘴八舌說開了。正說得熱鬧,樓上的人喊我們,吃飯了。

不是客氣,滿滿一桌子菜,我基本不敢吃,眼睛直盯著桌子上的那碗麵條,隻有那碗麵條是熟的。大碗大碗的魚肉都是生的,就是小夥子說的醃魚醃肉。看上去很誘人,深紅的透明的,有的深到一種醬油色,他們看熟沒熟,就看醃的程度。當然,今天端上桌子的,都是最熟的。

給我們開車的小夥子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第二天他請我們到他家吃飯,與我同行的幾位都去了一個原始森林,我帶少了衣服,隻有我沒去,跟一個男同誌上他的家吃飯,人家的女主人會高興嗎?沒想到,我又犯錯誤了。他的妻子十分熱情,拉著我說個沒完。

“你們漢人會修公路,修鐵路,隻是做醃肉不如我們,我祖父年輕時,打過一條大魚,整整醃了四十年,直到他去世時,做酒席,招待為他送葬的人,才啟開壇子……”

“還有的人,兒子出生時醃的肉,要等到兒子結婚才啟壇,拿出來做酒席呢。”

“今天,你可以吃上我們侗家的醃肉嘍。”

“你們吃生魚生肉,是嗎?”

從他們的談話中,你可以隱約感覺出這個民族的生存環境,他們深居深山,生活艱難,這裏的魚是希罕物,豬肉也是極少見的,而且鹽十分昂貴,隻有這種種的限製,才造成他們吃醃魚醃肉為最上等菜的飲食習慣。甚至是幾年前,十幾年前或者幾十年前醃的。

她說知道漢人不喜歡吃生肉,他們侗族的醃肉實在是個好東西,她要把醃肉炒一炒,讓我嚐嚐她的手藝,就在這位女主人下廚房時,這位司機同誌取下牆上的相框讓我看照片,其中有一張照片是一位戰士與六個侗家女子的合影,我有些好奇,便問這張像片的來曆──

這是和我一塊當兵的戰友,他現在留在廣州了,他回山寨告別鄉親時,這六個相好,都是和他對過歌的結伴送他,送到縣城裏,他們照下這次張合影。

六位女子送情郎,這不是天方夜談嗎?這六個姑娘之間不吃醋,不把別人斥為第三者、第四者嗎?她們這麼友好地相邀到縣城送別,你不得不佩服,不得不讚歎這種文明而古老的習俗。

月下蘆笙

月下西山了,隻有從寨子前麵流過的溪水清亮亮地流過,清亮亮地彈奏著這個山寨的美麗與憂傷,漫天的星星好像正在嘰嘰喳喳地向山寨聚集。

“嗚──!哪梭哪!”

蘆笙!我推開窗板,從樓上往下看,下麵是屋場,八個小夥子每人抱住一個比人還高的蘆笙,圍成一個圈,中間一個最大的蘆笙,大蘆笙高達八尺多,樹立在圓圈中央,大蘆笙的聲音低沉,小蘆笙的聲音高昂,大的小的一起吹響,整個山寨就像一個吹醒了的靈魂,頓時生動起來了。

我聽不明白他們的唱詞,隻聽見其中的兮呀啊呀的語氣詞,蘆笙傳遞著竹林鬆濤一般低沉而雄渾的旋律,在這激越而有節奏的舞蹈中,有男女雙方情投意合的便可以離開人群,雙雙對對的朝吊腳樓裏或山後的樹林走了,這一天,寨子的老阿爸阿媽都在禮節性的跳幾圈後,早早地上樓休息,把客房、堂屋、紅旺旺的火塘留給青年男女,你們做大人的不幹預嗎?我問道。

我們也有過年輕的時候,現在該輪到他們了。我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老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