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2 / 3)

“天天都望桂花開,不知桂花幾時開,阿哥,不知你願不願意到我們山寨來……”

夕陽西下,高高的大霧梁山馱起一天絳紫色玫瑰色的晚霞和漫山遍野的白玫瑰花,一叢叢新的嫩紅嫩紅的樹葉子。“人約黃昏後”,青山座座是歌台,大霧梁對歌開始了。今天初結識的青年男女,成群結隊站在各個路口上,等候自己相中的拉曼或娜美,山山嶺嶺到處唱響“攔路歌”。

“山坡上最好的花要數蛋朵花,河邊最好的花要數梔子花,姐嗬,你有帕子給我一張吧……”。

“請坐姐,不坐板凳坐木葉,不坐板凳坐細草,細草開花鬧熱熱“。這時大霧梁上已經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縣文化館的同誌告訴我,至少有兩萬人,去年的大霧梁歌場有400對男女青年結為夫妻,到這時,我算是看出點眉目了,興致衝衝走在前麵的一河先生似乎已經被這氛圍勾引,他早已脫去書齋裏的一身倦意,仿佛要和前來趕歌場的青年小夥子一決雌雄了,小山的路口,已經有成群結隊的男女青年,侗家人叫小夥子“拉曼”,姑娘則叫做“陪柳”。

這時,山山嶺嶺響起了攔路歌。

我隻算看歌,不能算聽歌。

我確實聽不懂,隻見一群姑娘的歌聲剛落,一群小夥子就在路口的另一側對上了,山路彎彎,侗歌長長,看著,琢磨著,竟連山路的陡峭也不再畏難了。一叢一叢的樹叢後飄出的歌聲,把一條一條小路鋪成了淌蜜的小溪。我們不時被這一叢或那一叢樹間漂流的歌聲粘住,當然,他們對歌對到興頭上,是不會顧忌我們這些山外來客的,就當著我們的麵,一個小夥子拉住了一位姑娘的花頭帕和新衣服,這位姑娘閃開了,小夥子又追了上去,這位姑娘又閃開,小夥子又一次追趕,人群中爆發出好一陣笑聲。姑娘終於被抓住了,正在小夥子得意時,姑娘索性將他抓在手中的衣服脫了下來,一件,兩件,三件……掛到樹幹上的,甩到草地上的,最後,姑娘隻了一件貼身的白細布衣服,晚霞飛到姑娘的臉上,身上,更顯得窈窕動人。小夥子連忙把姑娘的衣裳抱了起來,姑娘轉過臉去,抱住了那棵悶龍簫女樹,小夥子追上去,把衣服送還給她,衣裳掛到樹枝上,滿樹搖顫的嫩葉子和姑娘小夥子的眼波都不平靜。

突然,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笑語,一位姑娘的衣裳被小夥子拉住了。姑娘脫下外衣,我看著,想起徐悲鴻先生畫的《九歌·山鬼》。那是多麼美的山鬼嗬;赤裸的身子披著一飄一飄的楓樹葉子,在花叢中奔跑,真是一個大膽而可愛的精靈!

吊腳樓見聞

進侗家寨子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星星點點的電燈光從依山傍水的吊腳樓滲透出來。侗家人是十分好客的,一進屋,他們就用生硬的漢話問我們,“喝苦酒(侗家人自家釀造的一種米酒)攙泉水,慣不慣?”喝完酒,主人帶我到了一間客房裏,我才把吊腳樓的裏裏外外都打量一番。吊腳樓有三層,十幾根大木頭柱子撐起的屋梁,地板和牆壁都是木料。一樓,又叫它地房,隻有兩間住房,其他都是雜屋,雞籠和農具都堆放在這裏。一上樓便是堂屋,堂屋的後麵是廚房,堂屋裏麵有火塘,木地板上挖一個坑,架上三腳架,擺上鼎鍋,一根一根的大塊劈柴往裏添,火便舔著鍋底燒起來了。廚房的擱樓上堆滿柴塊,板壁掛滿了臘魚臘肉,堂屋的炊煙在整個走廊上彌漫開來。廚房後麵的走廊正好連到山坡,山泉水依山坡而下,用一根竹筒便將泉水引進走廊的水缸裏。侗家人平時是不燒開水的,他們就喝泉水,連喝酒也是摻泉水喝的。

吊腳樓的第三層,走廊上放著紡車和織布機,中間的大房子是供婦女紡紗織布的,兩旁的房子堆糧食,木材,屋簷下是密密麻麻的玉米棒子,我數了一下,吊腳樓的雜屋不算,正式的房間就有六間。

這頓晚飯一般要到晚上九點才能開始,因為這頓飯是一年一次趕歌場的青年男女交友擇偶的機會,格外隆重。也因為侗家人十分看重請來的客人。爬了一天的山,我確實累了,便合衣躺下來休息,房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幫小夥子。有的就坐在我的床上,有的靠在門邊站著。我連忙爬起來,說我挺累的,想休息一下。我本以為他們聽我這麼說,會退出去的,沒料到他們根本沒有起身的意思,隻說,你累你就躺著,不要起來,這樣也挺好的。他們會說一點西南官話,從他們手勢和言談中,我才明白,女客人進了寨子,寨子裏的最英俊的小夥子來作陪,是對客人最大的熱情,所以,我無論怎樣說我很累,想休息,他們也不會出去的,你休息也罷,不休息也罷,反正他們是陪定了。他們見我又合衣躺下,非常高興,問這問那的,從城市的馬路到電影,到日常生活。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