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1 / 3)

侗家情歌

在湖南廣西貴州三省交界的崇山峻嶺間,侗家的情歌依然如春華秋實一般繁榮著,滋養著一輩又一輩侗家人對男女之愛的美好期望。

大霧梁是三省邊的一道山脊。

大霧梁山下有一個樹團寨子。

樹團寨子的人都會講這個故事。

立夏前的十八天,侗家人稱這一天為“戊日”,侗家男女青年都在這一天到大霧梁上對歌。關於大霧梁,侗家山寨流傳著一個美麗的傳說。

很久以前,一位貴州的小夥子名叫悶龍的愛上了湖南姑娘蕭女,蕭女的父親嫌悶龍家境貧困,要把蕭女嫁到廣西的一家富豪,悶龍知道後,天天跑到大霧梁想見蕭女一麵,他走上山崗,昔日和蕭女對歌的樹下隻有畫眉的啁啾,他徘徊溪水邊,曾經背蕭女趟水過河的溪流青石板上隻有山羊的腳印,悶龍便在山頂上種下一棵楓樹,他要楓樹在一夜間長高,他爬上樹頂,去眺望蕭女的吊腳樓。但是重重山峰擋住了他的視線。日夜思念悶龍的蕭女逃出家門,也來到了大霧梁上,昔日和悶龍對歌的草叢,不見情哥,隻見一棵參天大樹,她便從岩石邊挖了一棵小楓樹栽在大楓樹的旁邊,奇怪的是小楓樹移動後,也“嗍嗍”地長高了,而且這兩棵樹枝枝相交,葉葉相通,後人把這兩棵樹叫做悶龍蕭女樹,這兩棵連理樹成了侗族男女追求愛情的象征。

侗家人的“戊日”

終於到了侗家人的“戊日”。

通往大霧梁的小路是掛在山壁上的一條帶子。爬上一座山,又遇見從另一座山另一條小路來趕歌場的人,從廣西方向來的;從湖南方向來,……從播陽來的,從八壕村來的,從落團寨子來的,塘豹來的……我不惜筆墨地記下這些地名,是因為它們太具有一種文化色彩,你聽聽,就會覺得這些地方很美不象北方的地名,全是些張家莊、李家店的,要麼就是十裏鋪、八裏堡,這裏的地名都是很神秘很美,什麼象鼻嘴,鳳凰,一個比一個更動人。

我們一行爬上大霧梁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鍾,絡繹不絕的人群還在各條小路上蠕動,說他們是蠕動,是因為山太高了,在山頂往下看,人群實在是蟻群一般。大霧梁從山坡到山頂,場麵就跟首都開萬人大會體育館內一樣,是不是體育館內的梯形看台是從這種從山坡到山頂的趕歌場受到啟發呢?不可得知。一縷一縷的青煙,一堆火旁邊一大幫人,煮糯米甜酒的香味裹著鬆樹脂味在樹林間飄溢著,從南往北一兩裏長的山脊成了一條熱鬧的街市,賣五彩絲線的,賣小百貨的,提著鳥籠賣畫眉鳥的,賣餅幹的,無所不有,就連時裝也能在這裏披掛成一條街的,山的坡地有些小樹林,山頂上光蕩蕩的,隻有那兩棵被人稱之為愛情象征的──悶龍蕭女樹。先到的人當然是占領坡地,坡地有樹,背包往樹上一掛,好找個樹蔭好避陽。小樹林間什麼人都有,就缺人唱歌。歌聲倒有,是錄音機裏放出來的。一群姑娘一種打扮,有的是士林藍布,戴方頭帕的,有的是帶絡須錦繡侗帕的;有的是白色的頭帕子,一看就明白,她們的裝束完全是一個寨子一種打扮,裝束是她們身分的標誌。

以服飾表達的愛情

上大霧梁的姑娘打扮都很富麗堂皇,項圈掛三層、五層的都有。耳墜子也是各種各樣的,手腕上還掛著銀手飾,胸前也有胸飾。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四處有銀手飾清脆的聲響。立夏之前,大熱的天,我隻穿了一件襯衣,還覺得熱,她們都是四五層,或者五六層,難道她們真的不怕熱?風掀動她們滾著花邊的侗裝時,露出一層一層深淺不同的顏色,這些姑娘下身都差不多,著彈力尼龍或者是滌淪褲子,上身可就大不一樣了,不僅侗裝不同,手飾和頭飾也各有千秋。她們三五成群站在這裏或那裏,捂著嘴巴笑的,抿著嘴巴笑的她們在一個一個小攤位前掂一掂彩線,又逗一逗籠子裏的畫眉鳥,或聊天,跟她們站在一起,我這一身單薄的衣裳就相形見絀了。

“老遠的跑到大霧梁,不對歌,不是白費勁嗎?”

“怎麼白費勁?人家都在看對象呢。看中了,晚上才好邀伴進寨子對歌呢。”通道縣文化館的同誌告訴我。

原來他們相對象不靠語言,我甚至懷疑這三省邊,又是少數民族地區,他們之間的語言交流是不是有障礙,向文化館的同誌一打聽,別說省與省,就連寨子與寨子之間的語言都不相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們首先是用服飾來表示自己內在的美,表示他們勤勞和富裕的程度,美的競爭全在默默的相視中進行。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以修能;邕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摯木根以結苣兮,貫辟荔之落蕊,矯菌桂以紉惠兮,索胡繩之儷儷。”“製芰荷以為以為衣,集芙蓉以為裳……”的屈原詩句來,以“修能”表現其內美,眼前這忽忽閃過的紅紅綠綠的服飾,手飾不都是表現她們美好人格和人品麼?楚辭中描寫的場景今天仍活生生地展示在大霧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