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淋成這樣了,趕緊回去換衣服吧,睡之前喝點熱茶,小心著涼。”
令人窒息的沉默。
女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隻需要一點點感動,就可以忘卻男人對她們的傷害。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和幸福?
兩分鍾後,沈嘉月擦幹了頭發,準備回臥室裏尋衣服穿。一抬頭,卻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光影交錯的地方,斜倚在水房的門口,嘴角微微翹起,冷冷地望著她。
“啊——”沈嘉月張著嘴,怔怔地望著滿臉笑容的江逸風,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皮。
江逸風隻能眼睜睜看著娜娜扭著屁股走出俱樂部。對於一個男人,說他性無能比詛咒他橫死還要惡毒。沒有男人能忍受這種攻擊,而江逸風此時卻不得不忍受。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無聊!”沈嘉月重重地按下中止鍵,準備關機。奇怪的是,她試了幾次,都沒辦法中斷通話。
“好的,謝謝萬阿姨。”
江逸風挪動有些僵硬的雙腿,下了跑車,打著手電筒,慢慢地走過去。
“是嗎?”沈嘉月查看手機的來電顯示,屏幕上顯示的竟然是蘇舒的號碼。
蘇雅還是那樣冷豔,那樣驕傲,完全不把沈嘉月放在眼裏。她的眼神,仿佛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居高臨下地望著凡間卑微的可憐的生物。
雨水,竟然是熱的。不對,那是江逸風的淚水!
仿佛受驚的小鹿般,沈嘉月猛回頭,刺眼的燈光照得她睜不開眼,紅色標致跑車仿佛瘋了般迅速衝過來。
沈嘉月咬了咬手指,痛!
“說得好!交通意外!”江逸風的笑更加誘人了,“隻是,你說錯了一件事,不是我來不及刹車,是你來不及刹車。撞人的不是我,是你!”
鈴聲響了一會兒,終於停下來了。在這其間,江逸風感到一陣心煩意亂,突然間變得煩躁起來,似乎心中塞滿了憤怒,鬱悶難忍,總想發泄出來。
聽到娜娜的尖叫,江逸風這才如夢初醒般,緊急踩刹車,紅色標致跑車噴著粗氣緩緩地停了下來。
手機裏傳來的並不是江逸風的聲音,而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請問,你是沈嘉月小姐嗎?”
沈嘉月走到水房,拉亮燈,脫下早已濕透了的衣裙,半裸的身體雪白雪白的,起伏有致,在朦朧的黃色燈光映照下仿佛一座潔淨的白瓷器,白得耀眼。她看了一眼鏡中的胴體,頗有得色,低下頭,用幹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
年輕女孩誇張地叫了起來:“怎麼了,不認識了?我是娜娜啊,你以前的小心肝寶貝。”
沈嘉月驚恐地望著江逸風,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手機四分五裂,可怕的聲音終於消失了。
沈嘉月問:“我是沈嘉月,你是誰?”
紅色標致跑車再次發動,仿佛一個甲殼蟲,毫無目的地穿梭在雨幕中。
娜娜走後,兩人都沒有了胃口。沈嘉月沒有追問,悶著頭吃飯。江逸風怒火中燒,無從發泄,一個勁地喝酒,竟然喝完了兩瓶陳年葡萄酒。
沈嘉月警惕起來:“你和江逸風是什麼關係?”
一個失去理智的人,是可怕的人,也是可憐的人。現在的江逸風,心中隻有憤怒和仇恨,隻知道行為的“獎”——撞死娜娜,發泄心頭的怒火,卻完全忽視了行為所帶來的“懲”——法律的製裁。
沈嘉月很不自然,裸露著的肌膚有些癢,難以忍耐。
沈嘉月沒有聽到她的手機鈴聲,等她回到餐桌時,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是娜娜的呻吟聲,她還沒死!
星星和小妖起床,走過去看沈嘉月。
“對不起……”江逸風吻了吻沈嘉月冰冷的額頭,“我愛你……”
“嗯。”沈嘉月不置可否,低著頭,想著心事。
“我想怎麼樣?”娜娜輕蔑地笑,“我不過是見到了熟人,問候一下,何必這麼緊張!”
沈嘉月叫了半天,才叫醒女生宿舍守門的校工萬阿姨。萬阿姨嘴裏直嘀咕,但還是摸索到鑰匙打開了大門。
“夠了!”暴怒中的江逸風一巴掌扇過去,卻被一旁牛高馬大的服務員手疾眼快地抓住了。
娜娜疼得死去活來,差點就要暈過去,但是出於求生的本能,她堅持睜著雙眼。這雙眼,原來是那麼嫵媚動人,現在卻隻剩下悲痛和怨恨。
紅色的鮮血和黃白相間的腦髓混合著,在迸裂中噴射出來。
手機那邊的女孩,真的是娜娜?仔細想想,如果不是娜娜,她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就連她準備幫江逸風頂罪的事都知道。要知道,這件事,天知,地知,江逸風知,她知,除此之外,沒人知道。
江逸風一哆嗦,緩緩地轉過身來,麵對著娜娜那張寫滿了仇恨的臉。
“可是,我還是害怕!”
“奇怪的女孩。”江逸風搖搖頭,沒有去接沈嘉月的手機。在女士麵前,表示出一點紳士風度還是很有必要的。盡管,這鈴聲是那麼怪異,那麼難聽,那麼陰鬱,那麼沉重。
江逸風突然笑了,笑得燦爛無比,充滿了柔情:“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也看到了,是她不對在先,她是咎由自取!”
沈嘉月還躲在車廂裏顫抖,牙齒“咯咯”直響。長這麼大,她還沒經曆過這麼恐怖的事情。對她來說,沒有嚇暈過去,就已經很不錯了。
沈嘉月“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雙手抱胸,昂首走出水房。越過蘇雅的時候,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蘇雅。
“閉嘴!誰想死?可是,誰又能不死?”娜娜瘋狂大笑,“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麼死的?豎起耳朵聽吧!”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你不是……”
良久,江逸風勉強鎮定下來,扭過頭,凝望著受驚小鳥般的沈嘉月。
江逸風抹掉額頭的冷汗,搖下玻璃窗。窗外,傳來輕微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十分痛苦。
江逸風的臉繃得緊緊的,咬著嘴唇,臉上的肌肉,不時抽搐一下,一雙眼睛幾乎要瞪出來,狠狠地盯著前方的娜娜,殺氣淩厲。
行為主義心理學家斯金納曾經說過一段很有意思的話:人是沒有尊嚴和自由的,人們做出某種行為,不做出某種行為,隻取決於一個影響因素,那就是行為的後果。人並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行為,而是根據獎懲來決定自己以何種方式行動,因此,人既沒有選擇自己行為的自由,也沒有任何的尊嚴,人和動物沒有什麼兩樣。
江逸風看到沈嘉月花容失色,關切地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江逸風,這個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極度自私的富家子弟,竟然對她動了真情?沈嘉月驀然有些溫暖的感覺。她相信,江逸風不是在演戲。就在這一刹那,她終於有了決定,決定幫江逸風頂罪。
除非手機那邊的女孩真的是娜娜的鬼魂,不然,她又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然而,紅色標致跑車並沒有撞到沈嘉月,而是在她麵前來了個緊急刹車,在離她幾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我是誰並不重要。”
沈嘉月伸手,手機的強烈振動讓她難以握緊,甚至帶動著她的身體微微震動。
時間一點一點地逝去,臥室裏靜悄悄的,窗外的雨點劈裏啪啦,無情地擊打在玻璃上。
服務員職業性地微笑著說:“娜娜小姐,你也有不對的地方,對江先生進行了人身攻擊。我看,大家各退一步吧,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何必鬧得那麼僵,讓別人看你們的笑話呢?”
江逸風臉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扔下了手上的刀叉,猛然站起身子,麵對著娜娜:“你想怎麼樣?”
紅色標致跑車上的血跡順著雨水輕輕滑落。道路上一片暗紅色,漂浮著黃白相間的絮狀物。兩旁的花草樹木卻被雨水洗得更加鬱鬱蔥蔥,貪婪地吮吸著娜娜身上流出來的液體。
漆黑一團的夜,悶熱異常,一絲風都沒有。車燈搖搖晃晃地映照著前方,行駛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這條路是新建的山路,比較偏僻,平時很少有車輛經過,一路上看不到什麼人影。偶爾,還能看到一座座的孤墳,寂寞地隱藏在野草叢裏,冷冷地盯著遠方,緘默無語。
娜娜仰麵躺在冰冷的地上,嘴裏不斷流出殷紅的鮮血,仿佛一條歡快的小溪,綿綿不絕。她的胸腹,被撞得深陷下去,和她身體的其他部位明顯不協調。她的手,一隻無力地捂在胸間,另一隻卻軟綿綿的,僅僅有些皮肉連接著手腕,露出暗紅色的肌肉和慘白的骨頭,鮮血噴了一地,紅得刺眼。顯然,那隻手是出於本能撐在跑車上被撞斷的。
沈嘉月急忙說:“不是的!我是在想,怎麼應對警方的盤問。”
沈嘉月正奇怪,鈴聲卻又變了,忽然間變得特別尖銳,仿佛野獸臨死前的悲號,又仿佛空襲時發出的警報,一下子就攫住了沈嘉月的心,讓她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要老在我麵前提以前的事!”江逸風停頓了一下,瞥了一眼沈嘉月,繼續說下去,“我警告你,不要亂說話,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女孩的聲音很輕佻:“你猜呢?”
“我不想坐牢!”
想到這,沈嘉月嚇得魂飛魄散,蜷縮成一團,全身戰栗不止,過了好一會才說:“娜娜,求求你,放過我,別害我……”
江逸風搖搖頭:“沒用的,娜娜,你求我也沒用。你了解我的為人,我也了解你的為人。隻要你獲救,肯定會十倍地報複我。現在,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留著點力,向上帝禱告吧。”
星星,小妖,蘇雅,都睜開了眼睛,望著尖叫中的沈嘉月,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