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雅緊抿著嘴,轉身把門輕輕帶上,然後搬了個椅子,坐到了蕭強麵前。
“婉慧,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有事,去不了,等會我再去找你爸爸吧!”秦清岩和顏悅色地對婉慧說。
原來,是新來的校工,姓萬,學生們都叫她萬阿姨。她的工作不僅僅是女生宿舍區的守衛傳達,還負責附近公共區域的清潔衛生。
“在周蕊蕊摔下去的山崖邊,沒發現搏鬥的痕跡,自己掉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鍛煉身體啊!”大海穿著短褲背心,臉上都笑成了一朵花,有意無意地抖動肌肉,“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每天早晨都要起來跑步。”
“是啊,沒辦法,現在找份工作不容易啊。”
燭光晚餐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婉慧父親打來了電話,請秦清岩立刻過去一趟。婉慧父親和秦清岩父親是莫逆之交,是看著秦清岩長大的。他不好推卻,隻好匆匆結束晚餐,帶著歉意和蘇雅告別。蘇雅並沒有說什麼,態度變得極為冷淡,冷冷地看著秦清岩,仿佛陌生人一般。
“你說的是第二個死者吧。她的死因也很奇怪,是被電死的。”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怪事?多了,這個學校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邪門的事特別多。聽說我沒來的時候,441那個女生寢室,死了好多人。上吊的上吊,跳樓的跳樓,割脈的割脈,投水的投水,一個接一個地自殺了。”
緊閉的窗戶被打開,冰冷的月光緩緩流進房間,黑暗中懸浮著一個灰白色的影子。
案子雖然破了,蕭強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而是更多的沉重。他不明白,現在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一直堅信,人之初,性本善,但又是什麼原因讓這些性本善的人變成罪大惡極的殺人犯?
萬阿姨對蘇雅笑了笑,低頭打掃落葉。這些年,校園裏的喬木明顯蒼老了,隨風飄落的樹葉卻一天比一天多,即使是在生機勃勃的仲夏。
“南江醫學院。”告訴司機目的地後,蘇雅繼續追問大海,“數清楚了嗎?”
秦清岩拿這個叫婉慧的年輕女孩沒辦法,搖了搖頭,說:“你爸爸找我,有什麼事嗎?”
戴曉夢似乎看穿了蘇雅的心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聽到死亡鈴聲的,沒有一個能逃過!”
“不是流言飛語,我親耳聽到幸存者說出來的。”
仿佛有風,輕輕掠過,寒意徹骨。蘇雅竟然打了個冷戰,裸露的肌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清楚地感覺到,無人的房間裏,仿佛有什麼東西存在。那些東西,沒有形體,沒有實質,卻對著她無聲地冷笑。
“偏不,我就叫你清岩!”
大海低下了頭:“一個也沒有。”
戴曉夢說,張語萱是奔跑中突然倒地死亡,死亡時附近沒有其他的人影,也沒有出現雷擊現象,怎麼可能是電死的?
等待?紅塵中,有什麼值得去等待?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沒有?”
蕭強有些驚訝,他知道蘇雅的個性,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主動去接觸陌生人的。
但隻過了幾秒鍾,大海的嘴巴又打開了:“我數過了,我剛才至少安靜了十下,這回,你總滿意了吧!”
蘇雅心頭陡然一震:“蘇舒?是你嗎?”
蘇雅並沒有發覺,在她的身後,有雙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背影。
直到走出了青山精神病院,一旁的大海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在精神病院裏,大海一句話都沒有說,一向喜歡耍嘴皮子的他這次可憋壞了。
“好痛!”蘇舒呻吟了一聲,無數的小孔出現在她的臉上,鮮血噴湧,整張臉變得扭曲痙攣起來,一些地方凸了起來,一些地方凹了下去,支離破碎。
“不如你去死吧!”蘇雅對著大海叱罵。本來還想向萬阿姨打聽點妹妹的事情,現在,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大海想了想,說:“去南江市公安局。”
近幾年,南江市經濟發展明顯提速,生產總值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市容市貌煥然一新,高樓大廈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可是,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南江市的流動人口也越來越多,治安狀況也越來越嚴峻。
“你白癡啊!戴曉夢發神經,一個人去謀殺三個人,而且三個人都是她身邊的人,傻瓜都會把她當做犯罪嫌疑人。還情殺!為了一個喜歡的男生,而謀殺同寢室的三個好友,你以為這種事情會在現實中發生?你是不是看言情小說看多了?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海還想跟著蘇雅和秦清岩一起去吃飯,被蘇雅毫不客氣地趕走了。這次,蘇雅是認真的,大海臉皮再厚也無濟於事。也許,蘇雅受婉慧刺激,久被壓抑的情感世界波瀾再起,心血來潮,竟然真的和秦清岩一起共進燭光晚餐。
蘇雅轉身,看到一個拿著掃帚的中年婦女,對著蘇雅謙卑地微笑。
外麵的陽光很好,一向有火爐之稱的南江,地上到處是龜裂出來的豁口,幹巴巴的,沒有一點水分。透過淺藍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街上赤膊的男人們揮汗如雨,直冒油光。
婉慧露出狡黠的笑容,頗有些得意:“你先上車再說,我帶你去見我爸爸。”
妹妹長得清純水靈,仿佛散發著濃鬱芳香的蘋果般,讓人有種忍不住想咬一口的衝動。這樣的女孩,原本洋溢著青春特有的快樂和朝氣,此時卻滿是憂鬱的氣息。
“我……我是不是在做夢?”
蘇雅問:“那幾天,你有沒有看到陌生人出入女生宿舍?”
沉默了一會,戴曉夢仿佛才從夢囈般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緩緩地抬起頭,冷幽幽地望著蘇雅。
腳步聲在辦公室門口稍微停頓了一下,再次響起時,辦公室門口出現了一個美麗得讓人驚豔的女孩。
“你這樣,太辛苦了。萬阿姨,你的子女呢?”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金錢、權力、地位,所有的欲望,在蘇雅的笑靨前是那麼世俗與渺小。
秦清岩似乎有些懷疑,並不急於上車,問道:“你爸爸找我,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反而叫你來接我?”
臉上帶著職業性微笑的女服務員放過了蘇雅,彬彬有禮地攔住了大海:“先生,還沒付賬。”
婉慧走後,秦清岩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秦清岩並非笨蛋,婉慧的那些小花招他不是不懂,隻是礙於情麵不好揭穿。蘇雅氣走婉慧,又要和自己一起去吃飯,他正求之不得。
“你確定?”
蘇雅想得頭疼欲裂,習慣性地揉著太陽穴。
蘇雅沒理他,抬頭望著天空。西下的夕陽不再擁有耀眼的光與熱,失去了威力,仿佛一個垂暮的老人般有氣無力地俯瞰大地。街道上,各種各樣的霓虹燈閃耀著世俗而華麗的色彩。繁華依舊,行人如蟻,一個個漠然行走,忙忙碌碌,沒有誰去關心他人的命運。
“是的。”
秦清岩的穿著很清爽,天藍色襯衫,白色牛仔褲,再配上他那張清秀的娃娃臉,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醫學院的學生,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書生感覺。他站在醫學院門口,似乎在等人,不時抬起手腕看表。
蘇雅懶得說話,掄起掃帚再砸。
“嘴巴是不能閉的,據科學家說,嘴巴要經常運動,身體才會健康,大腦才能得到鍛煉。你想想,在五官中,嘴巴的功能是最多的,要吃飯、說話、接吻……”
下午五點,南江市公安局刑偵大隊辦公室。
“氣色不好?怎麼個氣色不好法?”
“跨步電壓……那周蕊蕊呢?”
淚水,輕輕滑落。蘇雅深情地凝視著秦清岩,羞澀地輕笑,淚光閃爍,宛若佛前等待千年的那朵白蓮,悄然綻放。
蘇雅仿佛在自言自語:“我想,我應該去趟公安局。”
“我?”戴曉夢喃喃自語,失魂落魄,語氣遲鈍。此時的她,哪還有半點青春的朝氣,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閉上眼,腦海裏總是轉悠著死亡鈴聲這件事。凡是接到死亡鈴聲的人都難逃噩運,也就是說,在某種意義上,死亡鈴聲的出現是一種警告,警告對方噩運即將降臨。世界上發生的意外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趙怡婷她們接到死亡鈴聲?
蘇雅還從來沒有遇到過臉皮這麼厚的男生。如果大海是那種下流齷齪或者油頭粉麵的男生,她早就不客氣了。問題是,大海偏偏隻是臉皮厚點,喜歡貧嘴,人也不壞,這讓蘇雅狠不下心來。
才三十多歲,蕭強就有種老邁的感覺。那麼多的謀殺和慘劇,無論是誰經曆多了都感到未老先衰。心比身先老!年輕時的激情,早已消逝,現在幾乎是靠著一種信念才堅持下來。
相傳,有些瀕臨死亡的人會給親人托夢,交代後事。關於這種故事,在各種文學作品和民間故事中廣為流傳,蘇雅寫作時也曾涉及。可是,身臨其境時,她才真正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悲痛。
“對不起,請讓一下!”一個和氣的聲音在蘇雅身後響起。
萬阿姨頗有些感慨:“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要睡那麼久,一天能睡個四五小時就可以了。”
“妹妹!真的是你!太好了!”蘇雅激動得話都說不清,“我好想你,好想你和媽媽。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們。”
蘇舒的嘴角扯動了一下,已經變了形的臉竟然在笑:“是嗎?”
蕭強的麵前堆滿了檔案,他正在研究一宗滅門慘案。
蘇雅冷笑一聲,懶得回答。從戴曉夢對她敘述經曆的過程來看,她吐字清楚,邏輯性強,語言表達能力沒有半點障礙,不像是一個精神病患者。除了她所講述的內容過於離奇外,其他的地方和正常人沒什麼分別。也許,一開始,她是被當做精神病患者關在精神病院裏。但到了後來,她發現精神病院是躲避死亡鈴聲的最佳地點,故意假裝成精神病患者也說不定。
如果換作別人,或許還會感到一點點尷尬。但大海是什麼人?傳說中的失戀王子,臉皮練得比城牆還要厚,早就刀槍不入了,又豈會因為蘇雅的一句“閉嘴”而乖乖地閉嘴。
萬阿姨搖搖頭:“沒有,那幾天,風平浪靜,和平常一樣。”
蘇雅怔了怔,全部的激情一下子冷卻下去。原來,隻是一場夢!
蘇雅沒有主動上前和秦清岩打招呼。反正以後住在妹妹的寢室裏,有的是機會接觸秦清岩,也不必在乎這一時。
對秦清岩,蘇雅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方麵,秦清岩的長相很像她以前的戀人郭小龍,另一方麵,秦清岩的氣質卻和郭小龍有天壤之別。蘇雅每次見到秦清岩時,原本死水一潭的情感世界總會泛起陣陣漣漪。
回頭一看,大海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她的身後。
“的確是周蕊蕊。你放心,現在驗屍的方法很多,並不僅僅靠一張臉。你也是學醫的,不會不相信法醫的水平吧?”
“我知道她是摔死的,我問的是,她是自己掉下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
“姐姐。”聲音很輕。
蘇雅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地回答。”
蘇雅白了大海一眼,狠狠地說:“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