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述噩夢(2 / 3)

賭注有些特別,一圈中輸得最多的人,必須老老實實回答贏得最多的人一個問題。第一把,趙怡婷就看錯了牌詐胡。一圈打下來,贏得最多的人是張語萱。她倒幹脆,直接問趙怡婷,你有沒有和男朋友上過床。

“是的,你找我?”沈嘉月撓頭,對著蘇雅上上下下看了好幾眼,“可是,我沒見過你啊!”

沒想到,那男生竟然厚著臉皮追上來:“喂,還沒請教,你叫什麼名字?既然我們這麼有緣,不如交個朋友吧。我叫大海,朋友們都知道,我為人很豪爽的,義氣淩雲,俠氣衝天,為朋友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

出了女生宿舍,蘇雅放慢了腳步,獨自來到了月亮湖的蘑菇亭邊,坐在清涼的石凳上,望著波光蕩漾的湖麵托腮沉思。

“你有沒有發現,這棟別墅很古怪?”

農村的夜晚來得特別快。天黑後,整個別墅附近都看不到燈光,就連大塘古村也是黑漆漆的,顯得格外寂靜。隻有那些不知名的昆蟲,嘰嘰喳喳地叫個沒完。

店主見我們不以為然,嘿嘿一笑,似乎早已司空見慣。聽他說,唐太宗李世民巡遊到大塘,有人獻清明酒禦用,李世民飲後大加讚賞,親筆賜名“大唐清明酒”。因本地正巧有一口長滿荷葉的大水塘,而“唐”又和“塘”同音,所以,隨著歲月的推移,後來人們又把“大唐”叫成“大塘”,把“大唐清明酒”叫成“大塘清明酒”。乾隆皇帝微服下江南時,途經大塘,在一農戶家喝了清明酒,龍顏大悅,稱讚為“金泉玉液”,並定為貢酒。此酒為民間自釀,不加任何化學添加劑,不但味道醇香,而且有補血養顏、舒筋活血等功效,常飲能延年益壽。

趙怡婷的手很冷,整個身體仿佛在打擺子,哆嗦個不停。她的嘴唇,神經質般地念念有詞,湊近了,才聽出她一直在嘮叨著一個字:“鬼……鬼……”

我迅速掃視這個房間,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窗戶是關閉著的,床鋪整潔幹淨,十幾平方米的小房間,根本就沒有什麼地方能躲藏的。如果說,真要尋找異常的話,趙怡婷的手機正躺在地板上,幽幽地發著熒光。

我心中一驚,原來,不止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我想了想,說:“這棟別墅並不大啊,結構也不複雜,應該躲不了人。”

有人說,月亮潮汐能影響人的情緒,所以人們夜晚比白天更容易多愁善感。那晚,冰冷的月色從窗欞的縫隙中投射進來,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純淨的雪地裏,莫名地就有些感傷,想念家裏的親人。

“我……我在想,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怎麼會喜歡看那種恐怖故事。”

“戴曉夢?”蘇雅試探地問,“你好,我叫蘇雅。”

那男生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笑,可很快又油嘴滑舌起來:“這不是文學修辭語言嘛,當然是有一點點的誇張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李白也沒親眼看到過,不一樣作成千古名詩嘛。”

“你還真……嗯,真有自信,竟然拿自己跟李白相比。”蘇雅被那男生徹底打敗了。

吃飯時,我們特意去餐館廚房看了一下,衛生狀況還可以。現在的村民,早就不用塘水了,用的是門前院後的井水,清涼透明。店主是一個很健談的中年人,點菜的時候極力推薦他們的東坡肉和清明酒,並向我們繪聲繪色地述說東坡肉和清明酒的典故。

張語萱歪著腦袋看著我說:“有這個可能。”

一提到蘇舒,蘇雅就有些黯然,傷感地說:“還在深度昏迷中,很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下午,周蕊蕊摘了些別墅後院的蔬菜,隨便炒了幾個小菜。可能是那些蔬菜沒用過化肥農藥的緣故,味道倒不錯。醉意退下去後,大家都有些餓,吃得很香。

我集中精神,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其實,我本來不願意去的。我性格喜靜不喜動,一向就對旅遊有天生的免疫力。但看到她們都這麼積極,我也不好掃興。於是,在那個平常的黃昏,我們決定第二天一起去大塘古村遊玩。當時,我並沒有想到,就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草率的決定,會讓我們墮入萬丈深淵,永不翻身!

小妖、沈嘉月、星星,三個女生,都沒有什麼特別異常的地方。妹妹的受傷,是否真的與她們毫無關係?屢次出現的恐怖鈴聲,僅僅是妹妹的幻覺?

蘇雅沒有回答,隻是微微一笑,笑容裏充滿了自信與驕傲。

清明酒也上了一小瓶,說是紅酒,卻和普通紅酒的顏色大不相同。普通紅酒的顏色很淡,半透明。而清明酒的顏色卻是暗紅色的,而且還偏向於黑色,有點渾濁,乍看上去貌不驚人。

很快,店主端上東坡肉,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禾草香氣,令人食指大動。仔細一看,卻也隻是一塊禾草綁的豬肉,而且還是肥肉居多,冒著油光。用筷子挑開,精肉成條條絲狀,肥肉油而不膩,入口後清香爽口,別有一番風味。我們本來不想多吃,怕太油膩,但那味道實在醇香,吃的時候沒注意,三下兩下就幹掉了一盤。

說完,趙怡婷垂下頭,專心地去喝那杯熱茶。看那意思,她是一個字都不願多說了。

鈴聲的音量很小,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膜。音樂是人類的共同語言,是心靈的交流。但這首鈴聲,卻讓我有種窒息得說不出話來的壓抑感,很不舒服。我突然想到了被稱為“魔鬼邀請書”的著名殺人樂曲《黑色星期五》。聽說,這首全球禁忌的魔曲先後讓一百多人自殺,幾乎沒有人願意承受它所帶來的憂鬱情緒。可是,《黑色星期五》畢竟隻是傳說,而趙怡婷手機裏傳來的詭異鈴聲卻是這麼真實地湧入我的耳膜。我的腦海裏開始呈現一些奇異的場景:饑餓的小孩、染上瘟疫的屍體、墓碑上懸掛的白布條、奄奄一息的病人、撕咬屍體的野狗、蒼老枯瘦的老人、支離破碎的白骨……這哪裏是悅耳的音樂,分明是一個死去的幽靈對你述說生活中的種種痛苦,層層疊疊地籠罩在你心靈上,壓得你透不過氣來。絕望、憂鬱、痛苦、迷惘、煩躁,一下子全部湧了出來,充滿你的每個神經末梢。

趙怡婷抬起臉,無助的眼神在我們三個人身上一一掠過,終於不再說那個“鬼”字了,卻抿緊了雙唇,對周蕊蕊的問話也置之不理。

小妖輕歎一聲:“她雖然沒見過我們,但蘇舒的日記裏肯定提到了我們。她看了蘇舒的日記,從日記裏記載的事情推測出我們的性格,然後對號入座,當然不會認錯。”

半路上,遇到個認識大海的男生,對著大海笑著說:“失戀王子,又找到失戀目標了啊!”

星星卻沒心思聽這些,問:“蘇舒現在怎麼樣了?”

張語萱想去大塘古村,被周蕊蕊製止了。確實,趙怡婷這樣子,是沒辦法去了。大家一起來的,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裏終究不好。反正時間有的是,今天不去,在此睡一晚,明天再去也不遲。

總算到達了周蕊蕊叔叔家的那棟小別墅,我逃也似的下了車,長舒了一口氣。水泥路是新修的,直接連通到國道。周蕊蕊的叔叔很有商業意識,從當地村民中買下這塊地,雇人私自修建了這棟小別墅。一旦大塘古村這個旅遊景點紅火起來,他就可以用這棟小別墅來開旅店餐館,穩賺不賠。

我大叫,關掉手機!趙怡婷置若罔聞,似乎根本就沒聽到我的叫聲,兩行淚水奪眶而出,緩緩滑落。看來,她的心緒已經被那詭異鈴聲徹底俘虜,完全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

兩個小時後,蘇雅動用她父親的關係,讓南江市衛生局的有關領導給青山精神病院打招呼,順利地見到了那名幸存下來的女生。

“應該沒什麼吧。”我嘴裏這麼說,其實心裏也是疑心重重。也許,我真的不應該來這裏。

“這怎麼解釋?”

“你沒事吧?”我再次掃視這個房間,確定房間裏沒有其他令人恐懼的東西,這才慢慢地走到趙怡婷麵前,伸出手去拉她。

“哎,你能不能先停下來,轉得我頭都暈了。”大海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般,還沒等蘇雅發作就主動開口求饒。

尖叫聲很快就中斷了。是的,不是停止,而是中斷,完全沒有餘音,仿佛在尖叫中突然被割斷了喉嚨。

別墅裏房間很多,周蕊蕊叔叔原本就設計成旅店格局,每個房間都有一張雙人床。因為白天發生的怪事,誰也不願意單獨睡,四個人又不能全擠在一個房間裏。我們挑了樓上兩個相鄰的房間,我和張語萱睡一間,周蕊蕊和趙怡婷睡一間。

戴曉夢緩緩地抬起頭來,一張臉的大部分都被長長的黑發所遮住,眼神透過長發的縫隙冷冷地望著蘇雅,然後,她似乎冷笑了一下,緩緩說道:“你聽到過死亡鈴聲嗎?”

趙怡婷本來不喝酒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和男友吵架的緣故,竟然不知不覺中將一小杯清明酒都喝完了。還想再喝,店主卻不肯給了。店主說,這酒他藏了十多年。清明酒是藏的時間越長,酒質越好,後勁越足。喝的時候感覺不到,但過半個小時後酒勁上湧,怕我們醉了麻煩。

大家都有些無聊。周蕊蕊找出一副麻將,建議大家一起來打麻將。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沒事打打麻將也好。趙怡婷聽到打麻將,硬是強撐著身體坐到了桌前。

沈嘉月還是不理解:“可是,你既然沒見過我們,怎麼知道我是沈嘉月,她是小妖,她是星星,一個都沒認錯?”

我閉上眼睛,想讓自己放鬆點。可是,和張語萱一樣,心裏總是無法沉靜下來。是的,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

失戀王子!一個很有意思的綽號。蘇雅心中暗笑,腳步卻沒停,走進了微機房。

傳說當年宋朝名士蘇東坡雲遊名山大川,來到大塘,正遇天氣炎熱,就在路旁一棵大樟樹下歇涼,遇見一對老年夫妻抱一病孩,愁容滿麵。蘇東坡懂得醫學,仔細察看後斷定其嚴重中暑,順手摘下一把樟樹葉子,搓出水來,讓病孩服用,很快治好了病孩。夫妻倆十分感激,買來豬肉,問先生喜歡做什麼肉吃。當時蘇東坡正在看書,恰恰書中正有“禾草穿身味道香”的詩句,便隨口應道,吃用禾草綁的肉吧。主人回到廚房,把肉切成正方形,疊成厚厚一堆方塊肉,用禾草綁了,加鹽、茴香拌勻,放在鋪有禾草的鍋裏,一次性加足水,用文火燒煮。蘇東坡食了此肉,讚不絕口。第二天一早,蘇東坡寫了“東家盛情難卻,東坡不辭而別”兩句話,用銀錠壓在桌上。夫妻倆看到紙上留言,方知先生就是蘇東坡。從此,人們就把用這種方法做成的肉叫做東坡肉。

那男生還在喋喋不休,一張嘴沒有停,嘰裏呱啦,天南地北,吵得蘇雅頭都痛了。蘇雅直接走到那男生麵前,一把奪過他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