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香水有毒(2 / 3)

這房子……怎麼那麼熟悉?從房子的擺設來看,是很多年前南江市的一個小家庭,連縫紉機、收音機這種老掉牙的古董都擺在那裏。也有電視機,也是彩色的,卻隻有十四英寸左右。

“小龍?”蘇雅呻吟了一聲,“你……”

李憂塵輕歎一聲:“既然你這麼自信,我也不多說了。我先出去了,今晚我值班,有事情你就到隔壁的值班室叫我。”

蘇雅拂了下夜風吹亂的長發,晃了晃頭,讓自己的思緒回到現實。小菜已經端上來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蘇雅不再多想,悶著頭吃飯。

站在原地思索了兩三秒,蘇雅突然放輕了腳步聲音,悄悄地返回,躲在窗後的陰影裏窺視著病房。

“哭了一下午?眼睛腫得這麼厲害。”李憂塵走上前察看蘇舒的病情,眉頭緊鎖,“生理機能在退化,醒過來的機會很渺茫,你要有心理準備。”

手掌伸開了,緩緩地伸向蘇舒,伸向蘇舒的臉。她甚至還聽到輕微的骨骼摩擦聲音,而這種聲音隻有充分用力才會產生。

手機裏傳來一陣咳嗽的聲音。

“是我。”一個沙啞的聲音。

“媽媽……”蘇雅抱著母親的相冊,仿佛春蠶一般蜷縮在舊式雙人床上,流著淚水疲倦地睡著了。

眼前的世界,重新變得明亮清晰,一個儒雅的年輕男子正端坐在她麵前,眼睛裏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這種光芒,蘇雅早就屢見不鮮了。從青春期開始,她身邊就沒有少過這種閃爍著愛慕之情的眼神。

越走進去,震驚的感覺就越強烈。一切的一切,是那麼熟悉,熟悉得仿佛是久未見麵的老朋友。

沒多久,一個護士睡眼惺忪地走進來。

這張舊報紙,被剪下來壓在辦公桌的玻璃下,究竟有什麼用意?顯然,李憂塵曾經關注過死亡鈴聲事件,他是否有所發現?他明明看完了蘇舒的日記,裏麵記載了死亡鈴聲,他為什麼無動於衷,一絲口風都不曾向警方吐露?

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失措,而是一種淡漠到極點的嚴峻之色,並厲聲問道:“小雅,你怎麼了?”

但小龍——已經離她而去了。

李憂塵說,妹妹患有強烈的精神類抑鬱症和被迫害妄想症,所以妹妹日記中的內容不可信。但是,自己也曾接聽到奇怪的恐怖鈴聲,而且事後查詢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而大塘古村也發生過死亡鈴聲事件。這意味著,除了妹妹,還有其他的女生聽到過恐怖的鈴聲,並且因此丟了性命。也就是說,恐怖的死亡鈴聲,很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而妹妹受傷,並不僅僅是因為她精神病發作,失足從樓上掉下來那麼簡單。

蘇雅輕歎了口氣,低下頭,抹去滿臉已經幹了的淚痕。無論何時何地,她都不想讓別人看到她軟弱的模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失去了堅強,就等於失去了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的資本。

手機裏的照片,又無緣無故消失了。

聯想到父親對妹妹的態度,蘇雅心中疑惑不已。印象中,父親一向長袖善舞、從容不迫,喜怒不形於色,頗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定力。否則,他又怎能在爾虞我詐、波譎雲詭的商場進退自如?

說完,搖了搖頭,走出了監護病房。出去時,順手把門帶上了,將清冷的月光擋在了門外。

“我在醫學院門口一家叫守候的小餐廳。”現在,不是和父親鬥氣的時候,蘇雅難得地心平氣和,沒有對父親叫罵。想要把妹妹治好,肯定需要父親的支持。

蘇誌鵬慢慢地走到蘇舒的身邊,戴著墨鏡的眼怔怔地凝視著那張被白色繃帶緊緊纏繞的臉,高大的身軀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傷心。

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和小龍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也是在這樣淒冷的深夜,也是在學校的小食店,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裏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不時有男生女生對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人敢坐到她對麵。自從上次有個不識好歹的小白臉坐到她麵前搭訕被她用啤酒瓶子砸破腦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招惹這位學校女霸王了。

蘇誌鵬的眼神在蘇雅的臉上停留了許久,一直沒有說話。顯然,他並沒有被蘇雅的謊話騙過,以他的智商,肯定能猜到蘇雅剛才躲在暗處監視他。也就是說,剛才,他所做的一切,蘇雅都看到了。

“她在哪兒?”

是夜風太冷,還是未知的恐懼?

父親又戴上了那個超大的墨鏡,狠狠地踩著油門,發動寶馬車飛快地駛出了附屬二醫院。

所以,當小龍大搖大擺坐到她麵前時她很是吃了一驚。和上次那個白癡不同的是,小龍一句話都沒說,隨便一坐,麵露微笑地凝視著她,充滿了自信。確實,小龍是那種陽剛氣十足的男生,常年進行體育鍛煉讓他的身體顯得魁梧健壯。他的臉也很好看,仿佛被硬筆書法勾勒過,線條感十足。他的眼睛,簡直就是一塊黑寶石,深不可測,散發著耀眼的光彩,令人沉醉。

但不知為什麼,蘇雅的心裏總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莫名地感到膽戰心驚。

蘇誌鵬狠狠地發動寶馬,仿佛和誰鬥氣般。小車猛然加速,震動了一下,快速行駛起來。可還沒過幾秒鍾,就聽到“轟”的一聲,蘇雅差點被震飛,寶馬車硬生生地撞到了馬路的護欄上。

秦清岩看上去有些靦腆,臉上微微一紅,不停地搓著雙手,這和他醫學院教師的身份很不相符。也許,是因為他動心了。不可否認,蘇雅是一個美麗得讓人觸目驚心的女孩。

小龍!蘇雅顫抖著雙唇輕聲呼喚。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這個可怕的想法深深地震住了蘇雅。她實在不願意往鬼魂那方麵去聯想,但如果不是鬼魂打來的電話,怎麼會如此恐怖真實?簡直就是妹妹出事那晚的情景再現。再說,怎麼會掛機後沒留下一點通話記錄?難道這些都是幻覺?

蘇雅叫來護士,反複叮囑好好看護。出了病房,迎著涼爽的晚風,努力穩定了一下煩躁的心緒,慢慢地走到寶馬車邊,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忽然,一陣尖銳的鈴聲打斷了蘇雅的思緒。鈴聲很短促,從蘇舒的粉紅色諾基亞手機中發出來,微微地響了幾聲就停止了,似乎是收到了短消息。

李憂塵對蘇雅微微頷首而笑,淺淺的笑容,看不出是什麼意思,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蘇雅聽到心碎的聲音,宛如失手摔落在地上的玉石般迸裂成一塊塊晶瑩的碎片。她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幕,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去相信。

現在,蘇雅終於明白父親要做什麼了。

馬尾辮女生緊繃著臉,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壓低了嗓子說:“你沒聽過死亡鈴聲事件?”

很快,蘇雅就清醒過來,眼前的人並不是她的愛人。是秦清岩,妹妹蘇舒的班主任,一個長相和小龍十分相似的醫學院教師。

這時,她才發現,病房的窗戶外麵貼著一張黑黝黝的臉,那張臉,貼得太近,壓成扁平狀,仿佛一幅破爛變形的畫報。由於光線的原因,看不清那張臉,蘇雅隻看到黑黝黝地擠成一團,乍然受驚下出於本能驚叫了一聲。

蘇誌鵬狠狠地吸著煙,寶馬車裏彌漫著濃濃的煙味,乍看過去還以為裏麵起火了。蘇雅揮了揮手,強忍著沒有發作。

“四女生旅遊三死一傷,幸存女聲稱聽到死亡鈴聲”,這是那條新聞的標題。內容很短,隻有寥寥兩三百字,連女生們的名字和旅遊地點都隱去了,隻是簡單地報道四個女大學生去一個鄉村旅遊,當晚住宿時發生意外,三個女生神秘死亡,幸存下來的女生神誌不清,竟然說死亡原因是聽到恐怖的死亡鈴聲。

不,不可能的。蘇雅絕對相信自己的神經係統。她所看到的,她所聽到的,肯定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絕不可能是幻覺。自己的大腦肯定正常,絕對沒有患任何一種精神類疾病。

她的親生父親,根本就不是來看望妹妹的,而是要對重傷在床、奄奄一息的妹妹趕盡殺絕!

蘇雅也不願再解釋,就這樣坦然麵對蘇誌鵬。兩父女仿佛寺廟裏的兩座泥菩薩,大眼瞪小眼,各自壓抑著衝天的怒火。

李憂塵伸手按下開關,病房的日光燈突然發射出強烈的光線,刺得蘇雅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她暗自觀察小食店,一切正常,每個人都在慢條斯理地做著自己的事,沒有人在注意她,除了那個傻瓜一樣的秦清岩。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蘇雅聽到“死亡鈴聲”時,心中一動,猛然想起妹妹日記中描述的恐怖鈴聲和自己剛才在醫院裏的遭遇。

是誰,竟然一直在窺視?蘇雅稍稍平穩心緒,沒有多想,疾步跑過去拉開房門,伸頭張望。

蘇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些:“喂?是誰?”

蘇誌鵬戴著一副超大的墨鏡,遮住了半張臉,看不到臉上的表情。隻是,一向注重儀表的他,那身名牌西裝都皺得不成樣子了。

蘇雅壯著膽子打開剛接到的彩信,手機的屏幕開始發生變化,浮現出一張色彩灰暗的圖片。

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映入她的眼簾,分邊長發,眉毛黑亮,眼神淡淡的,格外清澈,臉上特別清新白淨,僅有一些淡黃的絨毛。

哭了一會兒,心情暢快了一些,蘇雅抹掉淚水,走進老房子,拉亮燈一看,整個人都怔住了。

很快,蘇雅就知道自己認錯了人。小龍早就死了,在她還沒有來醫學院之前就死了,怎麼會再出現在她麵前?眼前的這個男人,僅僅是有些像小龍罷了。

如果是別人,蘇雅早就憤怒了。她最不喜歡別人偷偷觀察自己。但眼前的這個人,卻讓她更加眩暈起來。多麼熟悉的一張臉,多少次在無人的深夜魂牽夢縈,仿佛從來沒有離別過的容顏,一直留存於她的記憶深處,如刀刻般,永不磨滅。

出了病房,才走了幾步,蘇雅突然又停住了。從接到父親的電話起,她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遺漏了什麼事一般,心總是懸著。

“附屬二醫院住院部三樓。”

難道,那個鬼魂是妹妹?現在躺在床上的,隻是一具沒有魂魄的軀殼?

很快,寶馬就開進了附屬二醫院。蘇雅默默地陪著父親走進住院部,走到妹妹蘇舒的病房前。

蘇雅微微一怔,這個聲音,她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竟然是她父親蘇誌鵬的聲音。夜夜鶯歌燕舞、聲色犬馬的蘇大老板,此時竟然沒有去尋歡作樂,不能不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而且,蘇誌鵬的嗓子怎麼會一下子就變得如此沙啞?

蘇雅像個仇人似的盯著蘇誌鵬,嘴唇緊抿,一言不發。即使聽到蘇誌鵬發動寶馬的聲音,她也不曾開口。一直到寶馬車不見蹤影,強忍了許久的淚水這才痛痛快快地奔騰而出。

蘇雅一直目送蘇誌鵬的身影走進寶馬車後,這才走近妹妹身邊察看。

李憂塵輕輕地說:“我知道你很憤怒,心裏全是仇恨,恨上天,恨這個世界,恨所有的人。這樣的事情,我經曆得多了。但這樣,無論對病人,還是對你自己,都沒有好處。我希望你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好好思考一下接下來的打算。”

蘇雅緩緩地閉上眼睛,強自抑製自己的眼淚。也不知過了多久,臉上的淚痕漸漸幹了,她這才輕輕地睜開眼睛。

蘇雅揉了揉眼睛,簡直不敢相信。手中的粉紅色諾基亞手機是那麼沉重,以至於她都握不住,慢慢滑過掌心,重重地摔到地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