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香水有毒(1 / 3)

六歲時,父親和母親大吵一架,然後母親就帶著妹妹從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而她,則隨著父親搬家了。從此,童年的溫馨離她遠去,隻剩下永遠抹不去的傷痕和孤獨。

“嗯。”蘇雅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一整天了,她都沒吃什麼東西,現在才感覺到饑腸轆轆。

蘇雅陡然受驚,霍然站起身來。

這個事件真的很小,隻是稍稍阻礙一下氧氣管的輸氧,最多一兩分鍾,一個脆弱的生命就會悄然逝去,宛如深秋中被秋風拂落的一片黃葉。

蘇雅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複了自然,淡淡地說:“我聽到了病房裏的看護鈴聲,還以為妹妹病情出現變化。”

蘇雅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自抑住內心的悸動。眼前的年輕男人,的確不是小龍。小龍是那種爽朗、陽光、大男孩式的,這個男人卻是那種儒雅、清秀、少年老成式的。怪不得這麼年輕能當醫學院的老師。長相雖然相似,氣質卻相差太大。

蘇雅也不顧忌秦清岩,把原來準備送給李憂塵的紅包掏了出來,塞進護士的口袋裏:“麻煩你了。還有,不要讓陌生人打擾我妹妹。”

想到剛才蘇舒手機中聽到的詭異聲音,蘇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繃得緊緊的,手在微微顫抖。蘇舒的手機很可愛,紅色的水晶鏈條,粉紅色的機身,光澤柔和溫馨,一看就知道是青春純真的少女使用的。但此時,它在蘇雅的眼裏卻散發著致命誘惑的魔力,邪惡陰冷,令她心裏直發毛。

“聽我的那個親戚說,那個大塘古村旅遊景點政府和村民都投了不少錢,所以死亡鈴聲事件被有關部門封鎖了,新聞媒體沒有報道。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情,我本來計劃去親戚家住一段時間的。”

李憂塵猶豫著說:“我的意思是,你要注意調節心理,多和朋友在一起,適當地交際娛樂一下,不要太壓抑。你這樣下去……”

身後,是穿著一身白大褂的李憂塵,在橘黃色的月光中顯得特別紮眼。

蘇誌鵬終於邁起了腳步走出蘇舒的病房,疾風怒濤般從蘇雅麵前掠過,頭也沒回。

蘇雅打斷了李憂塵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麼?直接點,不要繞圈子。”

臥室裏,擺滿了相片。有掛在牆壁上的,有擺在桌子上的,有貼在床頭邊上的。所有的相片裏麵都隻有一個美麗女子。

“是的,就是那個大塘古村。”

全新進口的寶馬,在整個南江市也不多見,蘇誌鵬最心愛的小車,就這樣被撞得車頭凹下去,看上去讓人覺得不倫不類,仿佛一個缺了牙的美女。蘇誌鵬卻一句話都沒說,後退,發動,重新行駛在馬路上。

年輕男人正站在門口,對著蘇雅,滿臉歉意地微笑著。

蘇雅深吸了一口氣,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包中翻出黑色的三星手機。手機屏幕裏的那朵雪白的水蓮花悄然綻放,不斷提醒她有電話呼叫。

蘇誌鵬想做什麼?

蘇雅心中一驚,雙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響。蘇誌鵬的模樣太奇怪了,太不合邏輯了,根本不像是父親麵對重病中的女兒的神情。

“你打算去哪裏?”

李憂塵知道蘇雅想讓他離去,這個美麗而冷漠的年輕女孩,仿佛有種不容侵犯的凜然傲氣,對人對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肯輕易接受別人的意見。

蘇雅若有所悟。也許,父親對母親越是絕情,從另一方麵可以證明他愛母親愛得越深。人們通常隻能傷害到那些真正愛自己的人,愛得越深,傷得越重。一時的相愛容易,一生的相守艱難。所以,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童話永遠是最讓人心醉的。

圖片上的光線很暗,陰沉沉的,仿佛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蘇雅把圖片放到光亮處,依稀看出是一間房屋的內景。一個女生坐在陽台上,兩條腿都伸出了欄杆外,兩隻眼睛睜得特別大,瞳孔膨脹得厲害。女生的臉蛋有些變形,似乎還有些扭曲,看上去很不規則。在她的身邊,三個女生從三個方向圍住了她,各自伸出手臂去抓她。三個女生的手臂,纖細、修長,修長得有些特別,明顯和那些女生的身高不成比例,也不知道是不是攝影產生的特殊效果。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蘇雅清晰地看到,照片中,那三個圍著妹妹的女生,她們的腳——她們的腳都是懸浮在空中的!根本就沒有踩在實地上!

蘇雅想,也許,剛才在病房裏父親不過是情緒有些激動罷了。畢竟,他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對命在旦夕的蘇舒下毒手吧。他所憤怒的,應該是身為他親生女兒的自己對他惡意的推測和防範。所以,他才帶自己來這個老房子,告訴自己父親母親分離的真相。

秦清岩的涵養很好,微微一笑,沒有和蘇雅爭論,而是俯下身子看望蘇舒,皺了皺眉:“怎麼這麼嚴重?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十分鍾後,一輛豪華寶馬轎車駛到了小食店對麵。蘇雅招呼都沒有打一個,在秦清岩驚詫的眼神中坦然上車。

溫暖的淚水,輕輕滑落。她的眼前一片朦朧,所看到的這個世界仿佛是在水中漂浮。一切,是那麼不可捉摸;一切,是那麼不可相信;一切,又是那麼不可確定。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隻是一場虛幻縹緲的夢。

“嗯。”蘇雅轉身離去。

即使現在,她也不敢去想象那個可怕的猜測。她隻希望,想象的那些事情都是錯誤的,都是她自己的神經過敏。

外麵傳來寶馬車的喇叭聲,綿綿不絕,一聲緊催一聲。蘇雅知道父親在叫自己上車。他又想做什麼?

馬尾辮女生突然不說話了,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蘇雅稍稍心安些,咳嗽聲停下來後繼續追問:“誰打電話給我?”

盡管蘇雅背對著人影,沒有看到,沒有聽到,心裏卻突如其來地感到一陣不安,倏然一驚,止住了哭聲,猛然回首。

蘇雅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著手機鈴聲的響起而微微戰栗著。

仿佛有風吹過,沒來由地掠起她的長發。

蘇雅盡量讓自己的臉色和悅些:“我要走了,你幫我好好看護她。有什麼事,就打我手機。”

想了許久,蘇雅還是掀起了手機的翻蓋,淺藍的屏幕中顯示收到一條彩信。蘇雅注意到,發來彩信的手機號碼還是剛才那個,“138×××71724”。

蘇雅搖了搖頭,心裏有些失望。

那張臉似乎聽到了蘇雅的驚叫,迅速移開了。

蘇雅就是被他的這種笑容和眼神所俘虜的,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奇異感覺從她的心髒開始彌漫,酥軟、暖和、發麻,似乎有輕微的電流緩緩流過。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和這個男生發生一些不平凡的故事。而在這之前,她從來就不相信愛情,更別說什麼一見鍾情了。

這怎麼可能?!

“南江市也是千年古城,不如你陪我到附近的風景名勝區轉轉。”

一切依舊,蘇舒還是那副木乃伊般的樣子,靠著輸氧管和輸液器吊著一口氣,仿佛一個活死人般躺在那裏,一點動靜也沒有。監護儀屏幕上的心電圖還是那樣有氣無力,隔了許久才微微跳躍一下。

她實在想不通,剛才那個電話是怎麼回事。就算是鬼魂打來的,那個鬼魂又是誰?它為什麼要給她打電話?它怎麼知道妹妹蘇舒的出事過程?那個電話裏的聲音是那麼惟妙惟肖,仿佛身臨其境般,不可能是完全虛構的。而妹妹蘇舒出事時,寢室裏隻有她和其他三個女生在場,總不可能是那三個女生發來的吧。

李憂塵啞口無言。他本想勸解蘇雅,結果反而被蘇雅羞辱一頓。事實上,蘇雅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他以前有個同學,也是精神病專家,自己卻因為抑鬱症而自殺了,直接從十幾層高的樓房跳下去,摔成肉醬,鮮血濺紅了整條街。他在遺書裏寫出了自殺原因,和蘇雅說的一模一樣。

走出附屬醫院,陪伴著蘇雅的,隻有孤獨的影子。夜色繁華,霓虹燈爭芳鬥豔,拚命地炫耀著自己亮麗而低俗的顏色。

蘇雅隱隱猜到,妹妹蘇舒的親生父親不是蘇誌鵬。母親有了外遇,並且生下蘇舒,這深深地傷害了一直深愛著母親的父親。愛之深,恨之切,年輕氣盛的父親在暴怒中趕走了母親。那時,父親的確是過於年輕了,並不懂得怎麼去用寬容來拯救他的家庭和愛情。也許,這就是母親悲劇的根源所在,或者說,這也是父親悲劇的根源所在。

“不是傳說,是事實。”馬尾辮女生更正披肩發女生的說法,“我有個遠房親戚住在大塘,這件事就發生在大塘古村。南江市的那四個女生,約好到大塘古村遊玩,結果當天夜裏聽到了恐怖的死亡鈴聲,一個接一個地慘死,隻剩下最後一個幸運地逃出去了,但她也瘋了。人們找到她時,她嘴裏念念有詞,一直在說什麼死亡鈴聲來了,所有聽到死亡鈴聲的人都逃不掉。而且,她也聽不得別人手機響,隻要一聽到手機鈴聲,就會發狂。”

“你的學生?”原來,剛才把臉貼在窗戶玻璃上窺視的就是他,“叫什麼名字?”

“放假了,你準備到哪裏去玩?”

蘇雅緊緊地握住妹妹的手,聲淚俱下:“妹妹……妹妹……”

蘇雅懶得問了。管他呢,她倒想看看,蘇誌鵬還能變出什麼戲法來。

第二天早上,蘇雅睡醒後急匆匆地趕到附屬二醫院。妹妹依然沒有醒來,父親把妹妹換到了特等護理病房,並且預交了數目不菲的治療費用。

最終,蘇雅確認沒有發現異常。她慢慢地坐到床邊,手機隨手扔到了床頭櫃上。由於位置的原因,手機正好斜對著蘇雅。蘇雅無意地瞟了一眼,突然間心跳加速,渾身一顫,喉嚨有些幹澀,硬生生地打了個激靈。

一想到剛才接聽到的詭異鈴聲,蘇雅的心裏直發毛。她是一個理性的唯物主義者,根本就不相信什麼鬼怪之說。但此時,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感到莫名其妙的慌張和寒冷。

蘇誌鵬四處張望了一下,目光從玻璃窗那邊一掃而過,沒有發現隱蔽在窗後的蘇雅。他的舉止,顯得有些鬼祟,仿佛要做什麼虧心事般。

蘇雅拭去臉頰上殘留的淚水,冷冷地看著李憂塵,沒有說話,眼神裏寒意襲人。

蘇雅把手機翻來覆去地仔細察看。不知為什麼,她看到這張照片總是有些異樣的感覺,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看了許久都沒有發現異常。

紅磚青瓦的老房子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風格,和現在南江市的商品房完全不同,這附近,也隻留下了這麼一幢老房子,顯得有些不合潮流的突兀感。

“她就在這裏。”蘇雅讓開身子,按下開關,房間的日光燈亮了起來,“你怎麼知道她是失足摔下去的?”

蘇雅的心揪成了一團,全身汗毛聳立。父親狠毒的目光仿佛一道鋒利的長槍,刺得她心髒滴血。

但是——

“死亡鈴聲?”披肩發女生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你是說,南江大學四個女生去旅遊結果全部離奇死亡的那個傳說?”

病房裏一片黑暗,仿佛冬季的一口深井,陰冷潮濕,黑沉沉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蘇雅站在門口,一動不動,腳下的影子隨著房門的關閉而消失。病房裏又變成死一樣的寂靜,唯有窗外的樹木在低沉地嗚咽著,仿佛悲愴淒慘的落魄老人。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嬰啼聲,撕心裂肺,似乎被什麼可怕的東西嚇到了。

“她叫蘇舒。因為失足,從樓上摔了下來,聽說傷得還很重。你知道她在哪個病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