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蘇舒故作沉思狀,“嗯,你說得有道理。隻是,我是學你呢,還是學星星?”
她打了個哆嗦,睜開眼,看到那個本已經關了的手機竟然是開著的,顫動著發出女人的笑聲。這哪裏還是個手機,分明是個吃人的怪物,是個要命的魔鬼!
喉嚨裏滲出一些苦澀的液體,腎上腺急劇收縮,蘇舒在巨大的恐懼中勉強保持著鎮定,眼睛一下都不敢眨,生怕會有什麼災難性的事情突然降臨在自己身上。
小妖長得並不特別漂亮,笑起來卻很甜,兩頰露出淺淺的酒窩,黑寶石般明亮的雙眸流露出萬種風情,仿佛鄰家女孩般,特別嫵媚。她的一顰一笑,牽動著許多男生的心,讓他們徹夜難眠骨頭發酥。入學才一年,追她的男生排成長隊,從星期一到星期天,陪在她身邊的男生幾乎沒有重複的,她整天為選誰來陪她打發時間而感到苦惱。用小妖的話來說,我這麼年輕,當然要多認識幾個優秀的男生,以便從中挑選一個最優秀的來陪伴終生。
星星臉皮薄,耳根子都紅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秦漁。
她轉動身體,換個姿勢睡覺,從平躺變成側臥。聽說,逃避“鬼壓床”最好的辦法是換個睡眠的姿勢。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說完,火工道人從自己的身上掏出幾十元,遞給沈嘉月:“你們剛才抽簽的錢,是獻給許真人做功德的,不能退的,就由我來還給你們吧。”
“不行,不行,這是我們寢室的集體活動,說好了的,隻能是我們寢室的人去。你想想,你一個男生,和我們四個女生走在一起,多尷尬。”沈嘉月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她想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得僵硬起來,竟然不聽從大腦神經發出的指令。鈴聲還在翻江倒海般折騰,蘇舒的身體蜷縮了起來,仿佛一隻正被解剖的青蛙,軟綿綿的沒有力氣,肢體卻不時神經質般地抽搐一下。
小妖嘻嘻一笑,做了個鬼臉,熄了燈。
不知過了多久,蘇舒被一陣急促的鈴聲驚醒。
蘇舒雖然不能完全看明白簽文內容,卻也知道不是好簽,心裏更加鬱悶了。
“是啊,我昨天半夜醒來,看到你睡在地上。這麼大的人,睡覺都睡不好,還掉到了地上。幸好你的床鋪矮,不然,肯定摔疼你。我抱你上床時,你睡得正香,叫都叫不醒。還好愛妃的身體夠苗條,如果再重一點,朕就抱不動了。”
小妖也愣住了。雖然她並不怎麼相信抽簽,但看到下下簽,心裏總是不舒服。沈嘉月還想叫星星抽。星星才不想因為抽簽破壞自己的心情,死活都不肯抽。
女生們總算一起坐上了去西山萬壽宮的公共汽車。顛簸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下了車,一座古老小鎮屹立在麵前,鎮門的橫匾上赫然寫著“西山”兩個描金大字。走進去不過幾百米就到了西山萬壽宮。這是為紀念晉代著名道教人物許真君而修建的一座宮殿,環山繞水,青翠秀麗,是江南一帶的道教名跡。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
蘇舒看著這對小情侶,心中好笑。想到自己孤苦無依,又有些落寞。
“怎麼了?不是說好的一起去湖濱影院看電影嗎?票都買好了……”秦漁不樂意了,臉色有些難看。
蘇舒第一個響應:“我同意。”
不會的,自己不會就這樣死去!蘇舒累極了,一邊休息一邊思索對策。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是睡著了,怎麼可能會死呢?如果沒死,那麼又如何解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呢?
秦漁不敢做聲,知道星星不滿,加快腳步,遠遠地把四個女生拋在後麵。
傳說,鬼節這晚,地府大赦,鬼門大開,孤魂野鬼們蜂擁而出,遊曆人間,享受人類的祭祀。
蘇舒怔了怔:“你抱我上床的?”
鈴聲還在繼續,旋律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激烈起來,一個高調緊接著一個高調,綿綿不絕。蘇舒伸出手,在床邊摸索了一會兒,很快就摸到了她那個粉紅色的諾基亞手機。手機是那種可愛型的,配了條晶瑩剔透的紅色水晶鏈,在黑夜中散發著淡淡的淺藍色熒光。
不得已,秦漁隻好恨恨告別。臨走時,反複叮囑星星,旅途中需要小心的事宜。如果不是沈嘉月在旁罵他婆婆媽媽不像男人,真不知他要和星星說多久才會結束。
蘇舒喘著粗氣,嚐試著動了動手腳。幸好,手腳還是聽從她神經中樞發出的指令的,隻是有些疲憊。剛才那場夢魘,蘇舒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驚肉跳。
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嘉月最近閑得無聊,有心把大家湊到一起:“我建議,今天我們四個女生集體活動,一起去逛南江郊區的西山萬壽宮。聽說,那裏是當年許真人修煉的地方,是傳說中的神仙福地。如果心誠的話,可以延年益壽哦。”
說罷,也不理女生們,自顧自去燒香磕頭,虔誠而神聖。
今夜,七月十五鬼節,百鬼夜遊,忌出行。
“什麼簽嘛!”沈嘉月嘟起小嘴,看到“下下簽”三個字,哪還有什麼心情去解簽。四處張望了一下,突然拉住小妖:“小妖,你也來抽支簽試試。”
醒來後的蘇舒筋疲力盡,仿佛死過去一樣,癱軟無力。八月天,正是酷熱的時候,蘇舒卻渾身冒著冷汗,心虛氣短。
她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果然,沒過多久,蘇舒聽到一陣“吱咯咯”的刺耳摩擦聲,似乎就是從玻璃裏麵發出來的。那個頭顱,竟然要從玻璃裏鑽出來!麵容被散亂飄揚的長發半遮半掩,狠毒的眼神隱藏著淩厲的殺氣,越過空間的距離穿透了蘇舒的眼睛。眼睛一陣刺痛,仿佛被尖銳的銀針紮了一般,寒意浸骨。
此時不是上香時節,遊客不多。女生們買了門票,信步遊覽。宮殿裏古色古香,爐香繚繞。正殿屋頂蓋的是琉璃瓦,雕梁畫棟,金碧輝煌。中央端坐著許真君塑像,英武偉岸,不怒自威。正殿前聳立著幾棵參天古柏,蒼翠遒勁,四季常青,一派道氣森嚴的氣氛。相傳最老的一株已有千年之久,為許真君親手所植。
沈嘉月一聲不響地走過來,伸手奪過星星手中的《唐詩三百首》,怪聲怪氣地讀道:“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我說星星同學啊,怎麼還看這種傷感情詩?你能體會到詩中的意境嗎?要知道,你現在可是生活在比蜜還甜的幸福日子裏。”
小妖語重心長地說:“蘇舒,你是不是想事情想得太多了?你太孤單了,老是這樣魂不守舍。我看,還是找個男朋友談談戀愛,享受享受愛情的滋味,這樣才會幸福快樂些。”
如果不是求生的本能支撐著她的信念,她早就暈過去了。她從來沒有麵對過如此恐怖的場麵,但無論如何,她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是那個恐怖頭顱的後腦勺!蘇舒總算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那個頭顱竟然在慢慢地嵌進沈嘉月的頭。它嵌得很小心很緩慢,似乎怕驚醒沈嘉月。
蘇舒張了張口尖聲大叫,但聲音小得連她自己都聽不到。眼前一片金星亂舞,差點就要暈過去。等她的視線再度清晰時,那個可怕的頭顱正從玻璃中緩緩探出來,硬生生地將玻璃拱成弧形。
沈嘉月不樂意了:“怎麼了?秦漁就那麼好?離開一天都舍不得?”
蘇舒小心翼翼地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在耳邊聆聽。
那個頭顱奮力往外衝突了幾下,沒有成功。“吱咯咯”的聲音陡然停止了,拱成弧形的玻璃也不再彎曲,一切都停下來了。頭顱在養精蓄銳,停在那裏凝視著蘇舒。蘇舒打了個哆嗦,不敢看卻又不得不盯著頭顱看。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嘴唇上密密麻麻的針孔,上麵滲出了點點血珠。
星星則不同,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生。所有看過星星的人,無論是男是女,都會油然而生一股憐愛之情,想把她擁入懷中好好寵愛。她嬌氣、溫柔、文雅,活脫脫一個古典美女的形象。和小妖不同的是,星星對醫學院所有的男生一概不予理睬——除了那個叫秦漁的幸運兒。秦漁既沒有帥氣逼人的長相,也沒有傲世不俗的才華,在南江醫學院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他能成為星星的男友,也許隻因為他和星星青梅竹馬,近水樓台先得月。
沈嘉月還在身邊張著嘴興致勃勃地說著什麼,但蘇舒已完全聽不見了。蘇舒看到,沈嘉月的影子淡淡地反射在其他的玻璃上,那裏麵呈現出來的身體是沈嘉月的,可麵容卻是昨天晚上所看到的那個可怕頭顱的,沒有瞳孔的慘白色眼睛正幽幽地望著她,皮笑肉不笑,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之情。
“會不會是這簽有問題?”沈嘉月把自己抽到的下下簽與其他上簽對比,大小、長短、重量都一樣,並沒有發現異常。
果然,裏麵的簽是上、中、下都有,而且以上簽、中簽居多,下下簽總共才幾支。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三個人竟然鬼使神差連續抽到下下簽。
沈嘉月吐了吐舌頭:“嗚嗚……天啊……蒼天啊……我不過是拿了別人一本書,就被人下了這麼惡毒的詛咒,還有天理嗎?”
蘇舒沒理沈嘉月,麵無表情地把簽插回簽筒中:“有什麼好聽的。想聽的話,自己抽支簽就是了。”
火工道人嗬嗬一笑,把簽筒裏所有的簽都倒出來,微笑地說:“小姑娘,你仔細看看。”
“我……”星星看了看女生們,欲言又止。
隨著蘇舒的叫聲,寢室的燈亮了。小妖揉著眼睛問:“蘇舒,你又做噩夢了?”
星星撇了撇嘴:“難道你們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成天沒事就知道欺負我!”
從窗欞的縫隙中眺望過去,在教師宿舍那邊的小徑邊上,一些高矮不一的模糊的影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蹲或站,焚燒冥錢,灰燼隨風而起,仿佛有靈性般盤旋著、飛舞著,消失在蒼茫的黑夜中。
可沒等蘇舒想明白,小溪突然溢滿河床,彙集成了洶湧的河流,浩浩蕩蕩,奔騰翻滾。蘇舒的心跳益發急促了,手機傳來的聲音仿佛炸雷般一聲聲衝擊著蘇舒的耳膜,震耳欲聾。蘇舒急了,這時,她才意識到,手機裏的鈴聲比魔鬼更可怕。
秦漁腦筋轉得也快,忙答道:“是的是的,如果各位美女不嫌棄的話,就由我來做東,請各位小撮一頓,各位要賞光喲。”
心跳加速,全身疲軟,蘇舒站都站不住了,纖細的身體戰栗不止。她的兩隻手,也越來越沒有力氣,以至於靠在床沿上都無法支撐她身體的重量。她實在忍不住了,軟軟地癱倒在自己的床鋪上,隨手扯過毛毯,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沒……沒什麼。”蘇舒回過神來,再看玻璃裏麵的人影,依稀是沈嘉月的模樣。
現在,蘇舒正對著寢室的窗戶,八月的夜風斷斷續續地從那裏侵襲進來,帶來幾許清涼。蘇舒不喜歡開著窗戶睡覺,她總擔心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溜進來,比如盜賊。從小她就是一個膽小的女生,害怕一切陌生人,更別說是那些作奸犯科的小偷與強盜了。在她的記憶中,睡得最安心的時候是童年時她在外婆的懷抱裏。
蘇舒醒來時,發現躺在自己的床鋪上。她揉了揉眼睛,對著上鋪的床板,陷入了沉思。昨晚發生的那些事情,曆曆在目,大白天想起來都感到心悸。
“睡吧,明天還有事呢!”星星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繼續睡。
剛才所發生的,是一場夢,還是幻覺?
蘇舒忍不住了:“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