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婚禮局”,而袁府上下,都演了一出局中局。
“能否給我一支煙抽?”翠雯被莫啟賢押進了後院的柴房,知道解釋也是徒勞,索性大大方方地問他要煙抽,他怔了一下替她鬆綁,又將煙盒掏給她,煙盒上是個穿鮮紅旗袍的女子,此刻因為她雙手的顫抖而身影扭曲。
多少個無助的暗夜,隻有這些煙伴她度過。
“他剛才或許是得到了消息,早被你們的人叫走了。”他知道那個小乞丐是幫派中負責傳遞消息的人,許是得到了什麼風聲,在雙方動手之前將孫世嘉帶離了危險。
“他是老頭子的幹兒子,亦是多次‘婚禮局’的主角。”她說出這麼一句不相幹的話後,仔細看他,他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天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順著他的目光看窗外的情景,又回頭看他,卻發現他早已經和人談笑著說事情辦妥,我們向老爺小姐複命去吧。
她望著窗外那月亮歎了一口氣——其實早在她剛進得府來聽小易說那些石塊是從堯山運來便存了懷疑:堯山是桂林最大的土山,哪裏來的大塊青石?分明是受了主人命令故意顯出院子的神秘,要欺哄她。而後幾次三番,包括老太太澄清,袁老爺比孫世嘉更急於賣出院子去往上海,她心裏更加篤定是中了局中局,但她什麼都沒有告訴孫世嘉,皆因為她要的就是將他抓獲,將南派一網打盡!
她看著莫啟賢送給她的四葉草胸針上細致而緊密的花紋,直覺自己對他的愛就似這花紋般深深淺淺,連她自己也看不真切,她其實並沒有欺騙他,她確實是因為家人遇難才至此境地,隻是她父母及姐姐遇害的時間要更早些。
三年前,她回國便看見如斯慘狀,而後有相熟的幹探替她分析,說南派最有嫌疑,這個“婚禮局”便是如今日這般分毫不差,先是孫世嘉裝作與她姐姐相愛,又說服父親將生意搬往上海,趁財物搬往上海之時做了手腳,隻是她沒想到他們竟是那樣心狠手辣,錢財要了不說,還殺人滅口,但猜測歸猜測,始終沒有證據將凶手繩之於法。她見法律無效,便行險招,費了不少周章打進了南派。
偏偏這麼巧,她的首個任務便是在袁家銀樓調包幾件貴重首飾,莫啟賢既然深諳江湖騙術,必也不會看錯,隻是他卻沒有追究她,而後她與他一同去挑選首飾時她以為她被他察覺了身份,所以早早讓人埋伏在街角,隻要一個眼色,他便會被人解決,然而他卻說出那樣的話來,所以她才勾手拉他——那是表示此事與他無關,行動取消的暗語,哪裏想到因此而在他這老江湖眼裏暴露了身份。
於是她遇見小乞丐連同零錢與寫有消息的紙條一同丟進破碗,他更加篤定她是在給南派通風報信時,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他隻是送了那枚胸針給她讓她盡早收手。
然而,他又哪裏知道她早將一切通告給自己相熟的那位幹探,那位幹探也早布置好了人力,隻要南派動手,最後的結果仍然是被一網打盡。
隻是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袁府小姐如此機警,早早地安排了另外一批人,如果三年前長姊結婚時也能看清楚孫世嘉的麵孔,那該多好。
那麼她也不必在過後的日子孤苦無助之時靠尼古丁來麻痹自己。
煙漸漸熄滅,翠雯銜著煙蒂,爬上桌,換上那枚獨眼貓的胸針,從天窗擠了出去,落腳時她驚訝發現早先爬這個天窗出去時胸針往往會卡在格隙裏,但這次卻沒有任何障礙,隻有點灰塵蹭在衣襟上。
莫非是因為近日侍寢不安而身形瘦削?還是逃生的本能讓自己的身手如此敏捷?她來不及細想,又嫌旗袍絆腳,嘩啦一下將旗袍的下半截撕開,再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