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紅燈酒綠,紙醉金迷。
翠雯自袁府準備舉家去往上海後夜夜沒有睡好,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裏隻出現孫世嘉與袁敏逗笑的情景,好不容易眯了會兒眼,又見莫啟賢用帶有深意的眼神看著自己,一時怔忡,猛地驚醒,才發現月影婆娑,是犯了夢魘。
披衣下床,不知怎地就踱到了臨湖的亭中,對著月光,紅光一閃,手上驀地多了一支燃著的煙。
“你不該再抽煙。”聲響乍起,翠雯一驚,回頭對上莫啟賢的眼,又如夢魘中那般迷亂心神。
他自第一眼看她手指的關節處略有些微黃,又在過後常聞到她身上的淡淡煙草味,便看出來她定滿懷心事,隨意坐在亭子一角,被黑暗遮住了半邊臉,硬是隱下下半句沒說。
翠雯掐滅了煙。
她不是年紀輕輕就好上一口的小姐,也不是大世界的舞女,她現時的本分是做好一個好人家的丫鬟。
看著隨月影搖曳的碧波邊緣,又看著遠處依稀可見的屏山峰巒,翠雯微微歎了口氣,心想這命運到底是起伏不定的,本以為有了十分的把握,沒想到卻橫生了枝節。
這橫生的枝節,便是他。
“你與他,早就認識的吧?”莫啟賢知道她麵上過不去,便說得極隱晦。
但她卻絲毫不見得難為情:“是,我與孫世嘉算作舊識。”
卻全然不是莫啟賢想象中的情形。
“我本也是大富人家的女兒,父親疼愛我,不要我繼承衣缽經營茶葉買賣,而將我送往國外讀書,若不是家裏長姊結婚催我回來,我定是要繼續深造的。我那日在銀樓裏買首飾也是想著送些禮物給我的母親與姐姐。”然而就在她懷揣著首飾與夾著姐姐訂婚小照的書籍興高采烈回到家裏的時候,卻發現家裏被洗劫一空,父母與姐姐也身中數刀,氣絕而亡。
巡捕房將仇家一一排除,疑是黑幫下的狠手,但苦於沒有證據毫無對策,而即將成為自己姐夫的男子,亦不見了蹤影。
翠雯曾慶幸,他或許逃過一劫,姐姐雖遇害,在陰間也該瞑目。
孤苦之下失了經濟來源,她不時做些小買賣過生活,後來到袁府幫傭,遇上老太太疼愛,本以為一輩子都會如此下去,卻沒想到重遇上了孫世嘉。
她雖沒有親眼見過他,但他在訂婚照上的風度曾一度讓她替姐姐高興,而後家中慘案發生,她孤苦無依,也時常看那張照片睹物思人。
他的麵容,自然如磐石,與那些痛苦一起,風化不了,占據了她的腦海。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又結新歡。
不過一年。
“我更恨的是,他這麼久都未曾對我姐姐致過半分哀思。”雙肩因痛苦的回憶而劇烈地搖晃起來,翠雯的手不禁握成拳,將那支煙撚成碎末,“我定要讓他為之付出代價。”
莫啟賢聽她說話,心裏隱約猜出了五六分她的打算,雖與她相處時間不長,但心中已暗生了情愫,現在看她眉宇間透著英勇,堅強中又見柔弱,不禁生了憐意。
但仇歸仇,過幾日袁府大婚,若是給她鬧了場……莫啟賢心下無法,隻定定抓住她的肩:“這一鬧非同小可,有我在,必不會讓你冒險!”
她聽見他的話有些發怔,好半會才反應過來,忽然失笑,憑什麼呢,憑什麼就讓她因他而放棄整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