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回蓮蕊卻隱沒了往日的笑容,光影下眉睫顫顫,仔細看去,仿佛結了露珠。
“夏姐姐,謝謝你。”過了半會兒,蓮蕊才從怔忡中醒轉過來,摸索著抽出水桶裏一枝鮮荷,“這枝荷,在鄉下的荷塘裏初綻,就送給姐姐吧。”
“哪裏的話?你又和姐姐客氣了。”夏笙伸手就去接那荷花,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真香。”
“多謝你。”
鋪子裏來了熟客,說是府裏要準備小姐的婚事。孝軒和夏笙幫著打理生意,與蓮蕊告別後結伴走在回醫館的路上,孝軒想著剛才多虧有夏笙解圍,誠心地道了謝。
“哪裏的話?”夏笙從小就在醫館長大,接觸人多,從沒有藏過心思,對於這中間的是非糾葛她多少知道,卻並不深究,自然也不知曉二人心裏情愫的糾纏,“哪天治好了蓮蕊,你大婚之日多敬我幾杯喜酒便是。”她拿著那一朵鮮荷,歡快地哼著小調,不以為意。
他看著她歡快的模樣,心裏鬱積著憂愁也一掃而空,天那麼藍,蓮蕊也總會有一天能和自己看見那天上飛過的白鴿。
蓮蕊分外用力地用手指掐自己的皮肉。
分明知道孝軒心裏念著掛著的就是自己,她卻執念以為那不過是因為自己眼盲顯得孤苦惹他同情罷了。
她躲在角落裏整理鮮花,一不小心,手指驀然碰到玫瑰的梗刺,忙不迭吮吸著破皮的手指,思緒卻飄蕩開來——想不到,時光如此之快,那常來的小姐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而若算起來,她比自己還小了兩歲呢。
想著這些的時候,她聞到一股清香,那並不是花香,是墨香。她雖然盲了,但對小時候騎在父親膝上看他翻閱那些紅緞子要函時鼻尖輕嗅到的味兒,還是念念不忘。
若家沒有亡,那麼是否可以好好地和孝軒生活在一起?想到這,臉上芳菲便不禁兀自開放。
“姑娘可就是這花店的主人,蓮蕊?”來人頓了頓,“在下韓朝玉,即將參加全國的丹青大賽,試題是‘奇葩’,我知道姑娘的花店裏總有些新奇的貨色,所以……”
他剛從京城回來,急尋作畫的素材,知道桂郡尚有這樣奇特的花店,便一路打聽過來,知道這花店的主人雙目失明,便遠遠地站定,深怕嚇著了她。
“所以想來,借花入畫?”她抬頭迎向他,他這才注意到她不動顏色的瞳裏也有閃亮的光彩,“正是。在下並不白看,定有重謝。”
“嗬嗬。”她忽生了難得的笑顏,“若先生丹青奪魁,不如在我這小店親書一麵匾額,就當是酬勞了。”
他這才注意到,那素淨的門扇上並沒有一塊可識記的牌匾,但她那如蓮花一般純淨的臉又是活生生一塊招牌。
“好!”他把扇子猛地在手心裏一敲,“那我明日就來?”
“嗯。”她點頭算作應允,又折回自己的角落。
天氣越發炎熱起來。
這天天剛亮,韓朝玉便徑直來了花店,未料時辰尚早,鋪麵還未開門。
要了一壺花茶,坐在臨街的位子,慢悠悠等著。
未經意間,那門倏忽一開,白色裙衫露出一角,接著是整朵芙蓉綻放在天光下,他喝著茶,忙不迭閉了一口氣——春光分明已過,這會兒卻倏地盛開在那臨陽大道的一角。
嫋娜娉婷,芙蓉比不上她的高雅,牡丹又不及她的聖潔——這樣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奇葩。
他興起,展開畫紙,毫尖與宣紙細語低喃,不多時便是一幅國色天香:墨香暈染,一筆一劃,皆是情意;櫻唇瑤鼻,淺淺笑意,是盛開在塵世之外的奇葩,仿佛要吸進那搖曳的春光,肆意地綻放於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