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自己,去為雲溪續命。
連白舒仍然是平時淡然的一副表情,隻是目光中略帶了期盼,
似與自己無關的漫不經心,然而蜻蜓知道他始終關心著雲溪,不然也不會讓她在雲溪出去采藥的時光回到醫館留下精心準備的藥材,不會讓她來探知胡亭壽的病情,時刻知曉雲溪是否危在旦夕。
蜻蜓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
柒 真相
“孩子,對不住。”
“不,我知道這是我的命。”蜻蜓接過連白舒遞過來的那顆碧色藥丸,不由想起幼時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想起十年前被夫人收養的情形,想起這些年他們對她視若掌珠般的好。她看了看青紗帳中已陷彌留的雲溪,嘴角牽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她就要死了。
然後,置之死地而後生。
就在這死而複生的混沌中,蜻蜓耳邊響起多年前夫人臨終時將她招至榻前對她說的所有真相。
她並非真正的連夫人顏丹雲。
而是數年前被連白舒所救,棲身醫館願意以身相許而不得的女子,銀裳。
然一念未滅,寸心不死。
她竟願服了碧色藥丸準備成全老爺和夫人。
然而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那活過來,具有與顏丹雲一樣形貌的,是自己。
此後,假扮顏丹雲多年,銀裳竟未出過任何差錯,隻是對於雲溪的愛,卻實在裝不出來。
沒有經曆過分娩之苦,怎能體會母親的辛苦?即使對連白舒用了十分的愛,愛到願意拋棄過往,做全新的一個人,卻絲毫體會不到一個母親對親生骨肉的愛。
便假裝自己因重生改變了心性而不再喜歡雲溪,又在難民堆中選了蜻蜓,將那份愛都給了她。
可笑連白舒一心一意對她這個丹雲好,竟沒有懷疑半分,銀裳既感受到他實則愛人非己的痛楚,也享受到他對自己萬般的好。
但這移命的秘法隻能維持不過十年的效力。
她終究活不過餘下的十年。
然而臨終前的那段時日卻是銀裳最快樂的時分,她固執地要這要那,不再做溫婉的顏丹雲而是做回了自己,連白舒也不疑有他,每日衣不解帶地照顧她,於是她十年來的隱忍與假裝都有了意義,隻是在她細心的觀察中卻驀然讀懂了連白舒對蜻蜓目光中的別有意味。
他並非真心疼愛蜻蜓,他是在為雲溪培養一個續命的對象。
她不想讓蜻蜓陷入與自己相同的命運,於是便將一切真相都告訴了她。
她讓她找一切機會逃。
然而蜻蜓沒有。
她貪戀在連白舒身邊享受的關懷,她甚至有時候會卑劣地想,或許雲溪某一天就忽然撒手人寰,那麼她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在連白舒身邊,做他唯一的女兒。
然而她沒有等到這個機會。
連白舒讓她,代雲溪去死。
就連胡亭壽,也讓她代雲溪去死。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其實是她先遇見他,趁雲溪采藥不在醫館而給她送藥的時光是她唯一可扮作女子的時光,是她在他昏聵之時喂他吃下那救命的丸藥。
他更不記得,在幼時自己作為難民逃亡那段時日中,曾有個小女孩緊緊地拉著他的手,不願鬆開,但到底,還是輾轉來到桂郡。
而他,則留在雲郡。
她對他的心,她對他的愛,竟有那般源遠流長的追溯。
但他,不知。
他讓她,去死。
捌 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