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麵油光的男子已將手向紫竹的臉蛋摸去,照秋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紫竹這樣溫順的丫頭千萬不要被他占了便宜去,還有,那些隨紫竹一道出來的丫鬟此時又在哪裏呢?當下衝街市大叫了一聲“住手!”
急衝衝地下樓。
待把酒坊的夥計叫上,衝出門口時卻隻看見橫倒在地上一片的三四個男子,全都蒙頭土臉,號啕咧罵。順著逐漸散開的人群望去,隻留下紫竹淡淡的背影,逆著午後的陽光,照秋發現紫竹回轉頭來,衝他一笑。
那笑容,卻全不似往時那般恬靜,淡然,帶著一絲,淺淺的嘲諷。
照秋不顧掙紮著起來對他狠狠地說著“小子多事”的男子,心思全被旁邊的街坊說的話勾了去。
月色淡淡,回廊裏的宮燈畫出各種故事。
紫竹提著風雨燈走在照秋前麵,與往常無異。
照秋咀嚼著街坊說的那個英勇的女俠形象,拿捏著疑惑,看著紫竹的背影,下定了決心:“紫竹。”
“唔?”紫竹回轉頭來,眼眸裏噙著一絲笑意,“少爺,有事吩咐嗎?”
這笑容卻已經不像了。照秋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隻是相似而已,該不是她。“紫竹,你有姐妹嗎?”
被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一句,紫竹的回答也慢了一拍:“回少爺,紫竹上頭有一個哥哥,並沒有姐妹的。少爺有什麼事嗎?”若不是七年前哥哥要娶親少了置辦喜事的用度,自己也不會被爹娘賣到李府做丫鬟了。
“哦?”照秋倒先自己笑了起來,想必是認錯了人,能一下子把三四個大男人打得滿地找牙的那個女子和眼前這個溫順的女子必不是一個人。遂把話題岔開——“沒什麼事,今天去觀音聖誕玩得開心嗎?
“唔。”紫竹把頭低下去,雙手揉搓著衣角,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忸怩中輕輕點了點頭,“開心。”
在奴婢室裏,一盞油燈跳躍著發出微弱的亮光,右邊房裏兩張木板床上睡著少爺的乳媽張嬤和伺候夫人的何嫂,斷斷續續地發出些粗促的鼾聲。左邊房裏,丫鬟紫竹正坐在床沿上,癡癡地望著燈花。
來這裏七年了,平淡的七年。
雖是丫鬟,但在就有一根獨苗的李府,老太太,老爺夫人待她都好,紫竹卻未曾如今日般開心過。她吹滅油燈,脫下外衫躺下,就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慢慢從枕頭下摸出在棲霞寺求的桃心符來。
她記得的,那個慈眉善目名喚“幾淨大師”的老和尚在觀音誕上親自坐在了解簽處,仔細看了看她手掌的紋路,又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的麵容,而後饒有意味地拈了拈銀白發亮的胡須,“‘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施主,這是一支中上簽,所求之事雖先前看似沒有希望,最終卻是暗中有貴人相助。”說完又遞過來一枚桃心符,“若能虔心向善,施主定能達成所願。”
隔壁房張嬤和何嫂的鼾聲繼續傳來,“喀噠”,是野貓踮在屋頂上踩落瓦片的聲音,紫竹眼前慢慢浮現那樣一張清瘦的臉來,心裏開始有一種東西在作怪,像二月初的嫩芽抽離。在枕下將桃心符摸了又摸,紫竹逐漸感到一陣心安……
“紫竹。”身後的男子輕輕喚住在前麵提這風雨燈的女子。
“唔?”穿著月白衣衫的女子回頭,噙著笑,“少爺,有什麼吩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