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思忖間,卻聽見管家何福的聲音從門簾外低低傳來:“三少奶奶,三少爺來口信兒,明日早晨才能到家。”

眉筆“啪”地點在地上,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前三個月離開梧桐鎮的時候,還隻是秋天,而今放年假,沿路都是白茫茫一片了。文軒摩挲著懷中的手鏡,欣喜不已,早想回去給若瀾一個驚喜,卻不料馬車路上遇了大雪,無奈,隻好在柘木鎮的悅來客棧住下,隻一夜,明早即刻回家。

小心拿了手鏡來看,皚皚的白光從紅欞窗外爬了進來,貪婪地在鏡麵上留戀。文軒對文物還隻是剛入門,隻想著斯逖文教授贈與自己的銀托柄手鏡正好可以送給若瀾。托著人形裸身的鏡柄,想起若瀾一定會滿麵桃花羞容,文軒又不禁在心裏笑了一下。

客棧掌燈後無甚事做,文軒從包裏拿了本《外國神話傳說》的譯本來,看到一處神廟的女神像時,心裏頓了頓,拿出杏黃綢布層層包裹的那柄銀鏡來,一模一樣!再仔細看了看圖旁的注釋,哈托爾,古埃及女主神,主宰生育,為婦女的保護神,難道還是件寶貝?心裏又笑了笑,關了門窗,重疊包了鏡子,吹滅了燈火。

蒙朧中,有輕微的呼吸聲,文軒努力睜開眼來看,模模糊糊的影像,但不是若瀾。若瀾身上是淡淡的蓮花香,而這女子,帶著一股,烏木檀香。

客棧的床就是不舒服,竟做起怪夢來。文軒抻了抻被子,翻了一個轉身。

早晨起來看見桌上銅爐裏燃著的檀香,文軒釋然一笑,摸了摸包裏的手鏡,放心地下了樓。想起昨晚的怪夢,還真是有趣得很……

不同於平日的裝束,也不似在省城或梧桐鎮,文軒看見一個穿著亞麻衣衫,裸露著結實臂膀的男子在炙熱的陽光下等待在一處高大石屋的門外,那神情和自己想見若瀾的表情一樣。然後,石門緩緩打開,從屋內奔出一個穿著絲織長裙的女子,她赤著雙腳,手腕上滿是刻著古怪文字的銀鐲:“赫格安,你早來了?”疑問的成分遠不及興奮多。

文軒看不見她的臉,但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隱隱地,隱隱地,像千萬隻螞蟻,舔著他的心。

“我今天要隨父親去祭祀女神,不能陪你了。”女子抱歉地笑笑說,“不過,你有什麼願望,我去和女神說!”

“嗬嗬,”赫格安的牙齒潔白整齊,閃著珍珠的光彩,“那就願我愛的人像尼羅河上的顏晴花,永遠美麗!”

“好!女神一定會聽你的,那我就請求女神讓你像那盤旋在金字塔上的雄鷹一樣勇猛堅強!”順著女子的指間,文軒看見了埃及標誌性的建築——金字塔。

怎麼可能呢?又是神話書弄的怪,文軒放下了做夢緣由的探究,心早已經飛到了梧桐鎮。

一片黑暗。

太陽光絢爛,流水般漫過巨大的琉璃天窗倏地流瀉在神殿中。

金發麥膚的女子麵對著女神像默默地站著,她的瞳孔黑洞似地張著,原來,她是盲的——“偉大的哈托爾女神呀,請您蘇醒吧,讓您的光輝照耀我的額頭,賜我力量!”

許久不見回應。

但終於,明亮的鬆香油燈開始在忘憂花型的燭盤上自燃起來,緊接著,神殿上下都氤氳著一股熏香的味道。有聲音從虛空中傳來:“你昨夜去見他了?”

“是。”女子緩緩跪下,將額頭抵在羊絨地毯上,恭敬地回答。

“很好!阿曼達,你當年不惜用自己的雙眼與暗神交換,原與赫格安今生再見,昨夜見著他,我想知道,是什麼感覺呢?”虛空中的女神繼續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