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安迪還活得好好的。我開始不斷給他打電話,讓他去查前列腺。一開始他隻是笑話我,後來開始不耐煩了,說咱爸現在還壯得像頭牛,起碼能再活20年。

“或許吧,”我跟他說,“不過咱媽早早就死於癌症,外婆也一樣。”

“提醒你一下,她倆都沒前列腺。”

“遺傳之神可不管這個,”我說道,“他們隻會把癌症往最熱門的地方送。看在老天爺的分兒上,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手指伸進後麵嗎?10秒鍾就完事兒了。隻要醫生沒有兩手抱住你的肩,你還擔心他奪走你的‘貞操’嗎?”

“我到了50歲自會去檢查,”他說道,“醫生建議如此,我也打算如此,就此打住不要再說了。傑米,我很高興你回到正軌,也很高興你在音樂上保住了一份算是個成年人該做的工作。但這不代表你就有權幹涉我的生活。我自有上帝看護。”

50歲就為時已晚了,我心想。等你50歲的時候,就已成定局了。

因為我還是愛我哥的(雖然在我看來,他長大後變成了一個挺招人煩的四處傳教的人),所以我采取迂回戰術,去找他妻子佛朗辛談了談。對她我就能說出安迪不屑一顧的話——我有一個預感,並且是極其強烈的預感。拜托你,佛朗辛,請你一定要讓我哥去查一下前列腺。

安迪最後妥協(“好讓你們倆閉嘴”)去做了PSA篩查。就在他47歲生日後不久,嘴裏還不斷抱怨說檢查靠不住。也許如此,但即便是對我哥這種滿嘴跑《聖經》又諱疾忌醫的人,檢驗結果依然無可爭辯:PSA指標穩穩是個10。接下來哥哥去了劉易斯頓找了泌尿科醫生,做了手術。三年後醫生宣布他癌症痊愈。又過了一年後——在他51歲那年——他在給草坪澆水時中風,救護車還沒趕到,他就先投入了耶穌的懷抱。葬禮辦在紐約上州。哈洛不再有追悼會了,我很慶幸。我夢裏回家的次數太頻繁了,這是雅各布斯的戒毒療法造成的長期副作用。我對此毫不懷疑。

2008年6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再一次從這個夢中醒來,我在床上又躺了10分鍾,身子才重新聽使喚。呼吸終於平緩下來,也不再覺得隻要張嘴就會不斷重複那句“出事兒了”。我提醒自己我戒了毒,而且神誌清醒,這才是我人生中最關鍵的,正因如此我的人生才往好的方麵發展。我現在已不大做這個夢了,而且上一次醒來發現自己拿東西戳自己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次用的是塑料鍋鏟,零傷害)。這跟外科手術留疤其實是一碼事兒,我這麼告訴自己,而且通常也能這樣說服自己。隻有在我剛剛夢醒的瞬間,我能感覺有東西潛伏在夢境的背後,那是一種惡毒的東西,而且是一個女人。這我當時就能確定。

不過等我洗完澡穿好衣服,夢就已經化作青煙。很快它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的體驗我有過太多次了。

我在尼德蘭的博爾德峽穀大道有一套二樓的公寓。到了2008年,我買得起房子了,但需要貸款,而這是我所不願意的。對於一個單身漢來說,一套公寓就足夠了。床是加大雙人床,就跟雅各布斯房車裏的一樣,這麼多年來我沒缺過床伴。這些日子,女人是越來越少了,但我也料到了。我很快就要52歲了,用不上幾年,再風流的登徒子都難免要變成糟老頭兒了。

此外,多攢點兒錢也好。我絕非守財奴,但金錢對我來說也並非全不重要。在展會旅舍醒來、貧病交加的記憶從未離我而去。那個紅頭發鄉下女人把我那張刷爆的信用卡還給我時,她臉上的表情同樣讓我至今難忘。再試試看,我跟她說。“親愛的,”她回答我說,“看你這模樣我不用試都知道。”

好啊,那你現在再看看我是什麼模樣,小妞兒,我一邊沿著馴鹿路開著我的豐田“4號跑步者”(4 Runner)一邊想。自從上次在塔爾薩見到查爾斯·雅各布斯後,我增重了差不多40磅。不過對一個一米八五的人來說,190多磅看上去挺好。好吧,我是有了點兒肚子,上次測膽固醇結果也令人擔憂,可是我那時候看上去十足是個達豪集中營的幸存者。我是永遠沒法兒去卡內基音樂廳演出了,或者跟東大街樂隊同台,但我還在彈吉他,而且彈得不少,這是一份我喜歡而且擅長的工作。如果有人連這都不滿足,那他就是在自尋煩惱了。所以,傑米,你別去自尋煩惱。如果你碰巧聽到佩吉·李唱那首萊貝爾和斯托勒作的憂傷名曲《就隻是這樣而已?》,那就趕緊換個台,聽聽搖滾吧。

沿著馴鹿路走了四英裏,正要爬坡上山的時候,我在一個寫著“狼頜牧場前方二英裏”的標誌牌處轉了彎。我在門衛處輸入密碼後,把車停進標誌著“雇員和藝人”的專用停車場上。唯一的停車場停滿的那次就是蕾哈娜來狼頜錄製EP(迷你專輯)的時候。那天停在便道上的車更多,一直頂到大門。那小姑娘的追隨者還真不 少。

“星燦佩甘”(真名希拉裏·卡茨)兩小時前估計已經給馬喂了食,但我還是去了趟雙排馬廄,給它們喂了點兒蘋果片和胡蘿卜塊。它們大多高大健美——我有時覺得它們就是長著四條腿的凱迪拉克高級轎車。我最喜歡的那匹卻像是輛破舊的雪佛蘭。巴特比,一頭長著斑紋的灰馬,沒有血統可言,我當年拿著一把吉他、一個旅行包,緊張兮兮地來到狼頜的時候,它就已經在這兒了,而且那時候它年齡就已經不小了。它的大部分牙齒很多年前就像《藍色絨麵鞋》一樣消失不見了,但它還是用僅存的牙齒嚼著蘋果片,下巴懶洋洋地左右磨。它那雙溫馴的黑眼睛沒有離開過我的臉。

“好家夥,巴特,”我說邊說邊摸著它的口鼻,“我就喜歡好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