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公說得和風細雨,木生卻渾身哆嗦一下,雙手緊握小鋼鋸目光一點一點轉向牆角。牆角有什麼?我看就一張爛草席遮住一個長方形的東西。這時,木生扯掉爛草席,露出一口棺材。我見過這口尚未油漆的鬆木棺材,原來放在稻草堆的頂端,由於兩邊的棺板彎成了弧形,與棺蓋之間就有了寬大的豁口,那個七拱八翹的形狀讓我記憶猶新。木生放下鋼鋸向我招手,我跟他一人一頭合力揭開棺材蓋,一具女屍就呈現在眼前了。我的天哪,這不正是綠毛的兒媳婦仙妲嗎?仙妲衣衫齊整卻蓬頭垢麵,頭上插一朵野花,嘴角還有已經幹透的唾沫,從麵色來看,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天。仙妲脖子上的指印隱約可見,可見是被木生掐死的,死前曾激烈掙紮。木生重操小鋼鋸,卻無從下手,或者說下不了手,“咕咚”一聲吞下口水,鼓起勇氣提出疑問:
“為什麼要鋸開?”
魔公彎下腰,用手掌式噴霧器往屍體上噴,估計是他自己特製的防腐藥水。等魔公直起腰,罵人的情緒就積累得差不多了。
“路途這麼遠,一個人背不累死你?鋸開兩個人背多輕鬆!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你是豬腦嗎?”
木生囁嚅說:“上次我還不是一個人背。”
“上次不一樣。”魔公挺直腰杆教訓他,“上次是幹貨,從墓地到蠱惑寨才多遠?這次是濕貨,從這裏到騫佘有多遠?真是豬腦。”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要插嘴了,因為我迫切需要了解真實情況。“蠱惑寨的幹屍是你們趕的?”
魔公轉過身來教訓我:“我看木生實在貧窮,就告訴他那個地方埋了一個女人,可能是一具幹屍,運氣好還能當鬼妻賣。盜墓趕屍可跟我沒關係,我整夜在綠毛家念經作法,根本沒出門。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怎麼,信不過我?”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也直言不諱了:“有人看見趕屍的人是一個身穿道袍的魔公,在屍前帶路。警察躲在寨牆的拐角,見魔公搖著鈴過來大喝一聲‘站住’,魔公拔腿就跑,後麵的屍體仰麵一躺。”
“什麼屍體仰麵一躺?那是警察看走眼了。我給你說,其實是背屍的木生跑得快。”魔公用噴霧器的嘴指指木生說:“你問他,請誰假扮了我。”
這麼說來,盜墓有了答案:木生請人裝扮成魔公趕屍。可以報案了,我想。我走到稻草堆後麵的木桶邊,借助撒尿聲音的掩護掛通了老虎雄的電話,我沒有說話,讓手機在口袋裏保持通話狀態就出來了。我故意大聲問魔公:
“木生剛才說‘上次我還不是一個人背’,說明他是背屍;有人在蠱惑寨看到‘後麵的屍體仰麵一躺’,我不理解的是,趕屍到底是‘趕’還是‘背’呢?”
既然請我做幫手,魔公對我就不再忌諱什麼了,說了實話:“很多人光知道湘西有趕屍,並不知道閩西也有趕屍,因為閩西隻有我一個人會這種奇特的手藝,而且隻在金窩村到蠱惑寨這一小塊地方行得通。”
我故意問:“我們現在就在金窩村,蠱惑寨離金窩村到底有多遠?”
“二十裏路的樣子。”魔公說。
我估計老虎雄應該聽明白了,手伸進褲袋關了手機。這時,門外傳來“咣當”一聲,像是一個爛臉盆被誰踢了一腳。木生嚇得麵如土色,拎著小鋼鋸出去觀察個究竟。難道老虎雄他們就埋伏在外麵,等著我的確切消息再衝進來?魔公倒是泰然自若,問我有沒有收徒弟。
“我倒是想收徒弟,可惜沒人肯跟我學。你呢?你準備收木生做徒弟?”
“現在政府主張火葬,再趕屍就成了殯改隊的對頭,公安也盯得緊。實話給你說,我的祖師爺也是從湘西學來的,我不準備收徒弟了,到我為止。”魔公歸納說:“趕屍簡單,趕屍的環境不簡單。隻有蠱惑寨有死屍店;隻有這一帶的村民聽到鈴鐺會回避,會把狗關起來,狗一出來就咬爛屍體了;隻有這幾個村的道路從村外經過,這一條很重要,村民是不會同意屍體從村裏經過的。”
“你叫木生鋸屍,屍體鋸成兩截還怎麼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