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公從來就是不同凡響,今天當然也不例外,看來,除了直言相告我沒有其他選擇。“我想知道,你那個玻璃瓶是從哪裏來的?”
“玻璃瓶?是裝有《蠱惑真相》的那個玻璃瓶?”魔公一揮手說:“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為什麼?”
“上次跟你說過,我收錢趕屍,他們領薪水破案,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該知道的不問,不該傳的不說,這就是規矩。”
魔公伸手撥動穀礱木柄,上礱就像他的思想那樣旋轉起來,轉了兩圈就轉出疑問:“對了,你抓住玻璃瓶不放幹什麼?你也是密探嗎?”
對魔公這種人是必須留一手的,你露一點他就能識破全局,你如果暴露全局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因此,我向他轉述了七斤的話,但咬死不提老虎雄布置的任務。出人意料的是,魔公聽說七斤還活著,竟然激動得兩眼放出光芒。
“七斤啊七斤,他真的還活著。七斤可是人世間最有真情的男人,什麼牛郎董永,什麼梁山伯,在我看來都不如七斤一個腳趾頭。”
我跟魔公走進幕牆房門,穿過滿地牛屎的閑間,就進來上次扶乩的房間。也許是熟視無睹的緣故吧,雖然還是有不適應的感覺,但不像上次那樣感到毛骨悚然。這個沒有窗戶的房間照樣是正中擺一個巨大的篾盤,牆上倒扣一個米篩,照樣有香爐、白燈籠、一堆花花綠綠的香燭和昏暗的油燈,香案上幹裂的米果和三個酒杯也是老樣子。不同的是桌子上擺了一件寬大的黑袍、一頂寬邊草帽、一個手掌式噴霧器、一個鈴鐺、一疊黃紙,一眼就能看出,這些都是魔公趕屍用的法器。魔公將黑袍折疊成方正的塊狀,再將法器一件一件收進他的黃布包——傳說中的乾坤百寶包。我注意到乾坤百寶包外麵是黃色,裏麵卻是黑色——魔術師使用的神秘顏色。收好法器,魔公進去內室窸窸窣窣一陣子,出來的時候手上舉著那個玻璃瓶。
“既然是你母親的東西,現在還給你。”
魔公說得幹脆,我接過來認真辨別“蠱惑真相”四個字,果然與楊仁傑的字體截然不同,那麼,它應該就是母親水漂萍的筆跡了。
“可是,我不是來要這個瓶子的,我想知道是誰給你的瓶子。”
聽我這麼一說,魔公的眼神呈現一種疑惑與警惕,他麵無表情,胡子卻在翹動,說明他在動腦筋。
“你晚上幫我去趕屍,趕屍完了一切都會有答案。”魔公眯起眼睛說:“世間一切的懸案都在生活中,不在說話中。”
“說比做簡單。”我認為。
“說什麼不重要,幹什麼才重要。”魔公伸長下巴吹吹八字胡須說,“你去做,結論就是你自己得出來的,不是我告訴你的。”
我猛然省悟:魔公既想讓我獲得真相,又不想背告密的惡名。對我而言,趕屍是一件神秘的事,能夠參與其中就算冒一點風險也是值得的。
魔公留我吃晚飯,吃他自己做的哽心丸。魔公告訴我,哽心丸也叫魔鬼丸,非常好吃,但非常容易吃死人,好幾個人第一次吃的時候都差一點被哽死。在我看來稀鬆平常的一盤白色丸子,被魔公這麼一吹噓,還真散發出一點魔力,讓我不敢輕易下手。魔公看出我的疑慮,誇口說:
“不信是嗎?不信你試試,保管要我來搶救你。”
魔公煮好兩碗擂茶,給我一碗,自己一碗,然後給我講解吃哽心丸的竅門:先喝一小口擂茶在嘴裏,不能吞下去,得含著,把頭抬高,再把哽心丸丟嘴裏,不能讓它接觸擂茶,使勁一咬,哽心丸破碎後在口腔噴射,那是最爽的感覺。因為喉部含了一口擂茶,破碎的幹粉就不至於哽住喉嚨了,這時喝一大口擂茶,用舌頭攪幾下,在嘴裏成一團糊狀,就可以吞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