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色讓我雙目刺痛,我不自覺地抬起頭來,子錦的臉近在咫尺,明明是熟悉的一張臉,卻陌生得如同初見。
我以為皇帝要與我說些什麼,最後聽到的卻隻是一聲“你也下去吧,都下去,朕要與武威侯說幾句話。”
這幾句話,說了足足半個時辰。
我隻覺心神不定,也不願回房,就在鬆樹下徘徊來去,抬頭見月已上中天,卻也光線不明,隻在雲遮霧繞若隱若現。
徐管家來看了我幾次,勸我先進房去吧,又說雖是開春了,夜裏仍是涼的,不要讓侯爺擔心。
我搖頭,說沒事的,我等皇上離開還要去見師父。
徐管家的歎氣聲,走老遠都能聽到,讓我很是不忍,不能說出真相,也不知道怎樣安慰他。
再等身後傳來腳步聲的時候,我連頭都沒回就說了句:“我等皇上走了再……”
說到這裏就沒有再說下去,因為身邊池水裏映出來人的影來,雖是簡裝,但仍舊黃袍玉帶,走到離我三步之遙的地方便負手立定,也不言語,不是皇帝本人又是誰?
我自小在山上長大,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最初下得山來見了人也是一樣,誰都是眼裏看到的那樣子,所以後來犯了許多傻,做了許多錯事,但大多隻怪自己了,那些人那些事讓他們過去,再不相見再不想起也就是了。
唯有對這個人,真是有些耿耿於懷的怨恨的,雖知道他已經是皇帝,仍舊無法掩飾。
隻好先自跪了,不讓他看到我的臉,也不說話,因為不知道怎麼稱呼他。
倒是他先開了口:“起來吧,不必拘禮,我就要走了。”
我也並不願意在他麵前跪著,聽畢便站了起來。
他又道:“走前想起你,過來看看你,與你聊幾句,回宮便沒這麼方便了。”
皇帝什麼人都沒有帶,獨自一人在侯府空蕩庭院中與我說話,這情景真有些詭異。
“皇……皇上要與我說什麼?”我極之不慣地吐出這句話來,心已經飛到師父身邊去了,隻盼著他說完快走,我好飛奔回去。
“你倒是直接,一點都沒變。”皇帝開口,說完又補了一句:“也就是你,一點都沒變。”
我一愣抬頭,天上烏雲初分,月華如水,皇帝在這乍明還暗的光線裏對我笑了一下,眼下那顆小痣微微一動,竟是華嚴盡褪,依稀又能看到初見時五陵年少春衫風流的樣子。
我呆住,在這種時候居然腦筋跳脫地想到,原來當了皇帝的人,偶爾也還是可以笑一笑的。